霍倚天年少气盛,这当口自然不肯失了锐气,吸一口气,沉声道:“不痴大师果然高明,在下霍倚天,斗胆请大师赐教!”
不痴起身合什道:“原来是六道真人的弟子到了。”
霍倚天见对方知晓自己来历,更是不敢怠慢,正要解衣入座,那中年和尚忽然道:“霍公子且慢,小僧有一事相求。”
霍倚天一愣,道:“大师但说不妨。”
不痴低首垂眉道:“实不相瞒,小僧昔年曾与六道真人有缘,承蒙不弃,指教小僧三盘棋,今日小僧有个不情之请,公子与小僧这一局棋,无论胜负如何,只你我二人知晓便是,不可张扬外人知道。”
霍倚天眉头皱起,略一沉呤道:“原来当年你曾与我师父三番较量,只不知谁胜谁负?又是几胜几负?”
不痴幽幽道:“六道真人棋法天下无敌,小僧法号不痴,哪里敢痴心妄想与他争胜负?说来惭愧,三战皆是不及中局,小僧便投子认输。”
霍倚天道:“那为何又要不让旁人知晓呢?”
不痴淡淡道:“小僧这些年游历四方,略觉有些收获,今日既逢公子,那是小僧之幸,只不愿给别人道一声:堪不破。所以……”
霍倚天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是怕胜了我之后,不仅我丢了面子,也损了我师父面子,你也要让人说你以大欺小,念念不忘旧仇啊?”霍倚天也是绝顶聪明之人,片言便知对方话中之意。
“公子所言正是,只是还有一节,你我二人声名倒也罢了,令师于我有恩,小僧不敢冒犯。”
霍倚天听得大怒,这个不痴象是吃定了必胜无疑的样子!当下凝思半晌,朗声道:“好,就依了大师你!”
两人叙了年庚,不痴稍长,又曾与霍倚天恩师六道真人平辈相交,霍倚天只好执黑先行。
霍倚天察觉不痴棋力甚强,一旦对手露出破绽,立刻抓住,步步紧逼,再无还手之力,便打定主意且不先与他急战,先稳住阵脚,以柔克刚,以期在官子上与他一较高下,哪知双方才落下十几子,不痴便四处挑衅,招招紧逼,摆出一副大家欺负下手的姿势,霍倚天开始尚能控制自己,不与对手接战,可是那不痴招法越来越是无理,棋也越走越横,几枚白子摆出便欲在中腹围成“腹空”的架式,仿佛在说:“这里已经是我的地盘!”
霍倚天心中大怒,终于忍耐不住,将白子强硬冲断,突入中腹,双方贴身肉搏,登时进入短兵相接的激战。酣斗中不痴强手连发,将黑棋突入中腹的一块孤棋从中挖断,霍倚天眼见敌人棋筋已捕捉不了,自己两块白棋俱陷重围,只怕难以两全,忍不住将身子探入棋盘中反复计算,仔细推敲,竟无妥善之策!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心虚,忍不住将身子探入棋盘中反复计算,仔细推敲,竟无妥善之策!
他师从六道真人,虽是少年气盛,终究不是无赖之辈,眼见不敌,也不欲多做纠缠,叹了口气,正待推枰认输,忽听得一人道:“便在这里着一子如何?”霍倚天转头一看,竟是那日头撞牡丹香车的落魄士子袁五陵!
此人不知何时已在棋盘身边站了半晌,霍倚天扭头看旷远师父,早已进内堂去了,忍不住问道:“袁公子也好这围棋之道?”
袁五陵傲然一笑:“略知一二。古人有言:‘观棋不语真君子’,只不过我袁五陵时至今日,哪里还有资格谈什么君子小人,霍公子救我一命,苏某已是两世为人,岂能眼见霍公子今日有困而不援之以手?霍公子依在下布棋,不敢说能占上风,至少可以暂解眼前之困。”
霍倚天闻言,低头在袁五陵指点之处详加思虑,这一着虽不能吃掉白棋分断黑棋的棋筋,却可以趁着围攻白棋的棋筋先手做出一块棋的两只眼来,这样只处理一块棋,自然就轻松多了,忍不住称赞一声:“妙手!”
不痴起身合什道:“果然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三人行,必有我师。想不到这位公子也是此中高手,佩服,佩服!”
袁五陵哂道:“奕者,小道耳,和尚舍大道而就小道,恶清修而好输赢,误也!”
不痴和尚窘道:“施主教训得是!只不过施主口舌锋利,不知这棋上功夫是否也是如此?若不嫌弃,小僧倒要领教施主手段。”
那袁五陵淡然一笑,悠悠叹道:“世间最过锋利的是口舌吗?错矣!那是女人的心,只不过你这遁入空门的和尚是领教不了的了,霍公子,便让在下跟这位大师手谈一局如何?”
霍倚天见当日情场失意,寻死觅活的瘟书生,忽然神采飞扬起来,已是一奇,居然又是围棋高手,又是一奇,还毫不客气的叫阵,更是大奇!一怔之间,被袁五陵放诞不拘的谈吐气度所慑,不由自主起身让道:“也好。”
袁五陵施施然入座,摆座分棋,口中道:“请。”竟是要自己执白让不痴先行。
不痴略一迟疑,道一声:“有僭了。”也不客气,执黑先行。两人一交手,俱是落子如飞,黑白两方棋子从一开始便绞杀在一起,强冲硬断,你追我杀,围堵封包,着着强硬,招招凌厉,把霍倚天看得目瞪口呆:“这世间居然有如此棋力高强之人!便是师父六道真人在此,也比不上二人这般落子如飞,从容洒脱。”
眼见两人渐渐进入中盘,几经转换,竟是大杀小输赢的局面,霍倚天刚刚松得一口气,只听得袁五陵拱手道:“不痴大师,承让了。”
霍倚天一惊:“这痴书生竟胜了不痴大师?”这盘上尚有好几处尚未定型之处,他实在看不出这袁五陵凭什么说胜了。正疑惑间,不痴愣愣对着棋盘呆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施主果然好手段,恰恰胜了小僧半子之数。”
霍倚天正待开口,不痴摇了摇头,叹道:“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僧受教了。告辞。”对着二人一合什,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