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年,万佛寺萧瑟寂寥,虽然还算不上门可罗雀,香客早已大减,恐怕也只有孙国舅这样十多年不回京的外官,还以为万佛寺的菩萨最灵。
世道变了,人心改了。
贞儿踌躇起来道:“千落,我们是去朝庙呢,还是拜观?”
“还是先拜佛吧,实在不放心,下山的时候再逛逛道观也是一样的。”
……
万佛寺正殿,方丈无忧大师正跟一位弥勒佛般的大和尚闲谈,“师弟,昨日师兄上山,偶然见到一个小乞丐,发现他凤纹深纳,骨相纯良,有母仪天下之相,可惜是个男儿。”无忧大师盯着窗外一片枯黄的草地,远远可以看见一排稍显颓败的庙宇。
“噗哧!”一声,无尘喝到嘴里的茶全部喷了出来,手指无忧方丈,笑得打跌,“师兄,一个乞丐而已,就算他是个女子,一样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何来母仪天下的机缘?”
正说着,无忧座下大弟子旷远进来沏茶,无尘继续嘲讽道:“难怪你这庙里的香火一日不如一日,有个得了失心疯的方丈,凡夫俗子哪里还敢恭维?”
“吉人自有天相,万佛寺他日必定成为天下第一寺!”无忧大师不理会师弟的戏弄,继续问徒弟话道,“徒儿,这几天可有什么人来庙里进香啊?”
“回师父话,门外来了几位公子,说是替家人祈福进香来了,穿得好,长得也俊,咱们庙里啊,好久都没见到这般体面的人物了。”旷远喜得眉飞色舞。
无忧得意的朝师弟瞥了一眼,“好生招待,为师马上出去迎接!”眼睛往窗外一瞥,突然定住,神色极其惊骇。
无尘调侃道:“怎么,你老相好来了”
无忧大师仍在自言自语:“神了,神了,真是神了!”
看着师兄神神道道的模样,无尘忍不住也往窗外那几名公子哥身上瞟了几眼,无忧却会错了意,以为师弟跟自己看到的一样,拊掌道:“怎么,你也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无尘莫明其妙。
“师弟,我又见到一个有母仪天下之相的男子!”无忧言毕,丢下哭笑不得的师弟,跑出去仔细研究人家去了。
“这位公子请留步!”
千落见到无忧大师很是惊讶,寺庙如此破败,竟然还有仙风道骨的高僧主事!
众人看见无忧围着千落转了三圈,死活不再开口,千落早就尴尬的红了脸,楚宏按捺不住性子,“这位大师,出家人四大皆空,你怎么盯着人家——小姐——公子这么个看法,什么意思?”
无忧失望的摇摇头:“可惜!可惜!”
小喜反诘道:“老和尚,可惜什么?”
“可惜这位公子生了个男儿身,若是女子,他日必能母仪天下,贵不可言!”
没等众人开口,两个小道士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旷远,“师父,他——他们非要找你,我拦都拦不住!”
无忧挥挥手,示意爱徒靠边,“这位小道友,连日急着来找贫僧,所为何事?”
为首的小道稽首回礼,朗声道:“贫道钱仪,奉敝家师命,明日请方丈下山一聚,这是请帖。”
看着手里强行赛过来的的拜帖,无忧满脸不悦,“麻烦小道友回去转告真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挪庙之事免谈。”
说罢把请帖送还小道士,刚一看到对方的模样,无忧火烫了似的缩回了手,吃惊的抬头看着小道士,嘴里嗫儒着:“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怪无忧大师慨叹,一日之间,他竟然看见三个有母仪天下之相的男子!
……
下得山来,看着小喜一路上魂不守舍的模样,楚宏抬起扇子,“啪啪”两下砸到他的脑瓜上,“想什么呐,还要朕伺候你不成?”
小喜反应过来忙陪笑道:“奴才哪有那个胆子,万岁爷,你前一阵答应奴才,准奴才每月出宫一趟,还算不算数?”
楚宏当时不过随口一说,见小喜认了真,不由笑道:“君无戏言!,朕还能骗你?”
“那皇上说会帮奴才找回妹妹,也是真的?”
“比假的还真!”小喜自从看到湖上画舫里村姑模样的花魁,就变得心神不定,精神恍惚,楚宏懒得陪这小子发神经,自顾追上前去亲眯佳人去了。
一行人走下山来,千落看见几个时辰前还莺歌燕舞的游舫,柳败花残,杯盘狼藉,岸边看了一天热闹的百姓指指戳戳,空气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息。
“不好啦,有人跳河啦,出人命啦!”一个龟奴模样的小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冲出游舫,簌簌戳到喜来春跟前,“老板娘,不好了!丁香跳河自尽啦,芍药也要跳河!”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髻后别着一只大红的芍药花,身穿一袭芍药色的广袖罗衣,在平常的女子身上,必定是俗不可耐的装束,穿在芍药坊花魁芍药身上,却是格外的明丽诱人、璀璨夺目。
此刻美人梳洗一新,缓缓走到游舫栏杆旁,一副随时准备自沉的模样。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惊动了岸上万千黎庶、舫上几百公子,正在无味楼饮酒的沈风,急忙拉着霍倚天跳下楼来,冲进河边,密切注视那个姑娘的举动,防止她真的跳河自尽,这湖水深不可测,一个楚腰袅袅的花魁,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一旦落水,性命危矣,舫上那些浮浪公子,断断不会冒着危险下去救一个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
沈风挤到人群里,猛然抬头,大惊失色!
——日月王朝少帝楚宏,正陪着两个俊俏公子哥说笑而来……
喜来春受制睿王,急待把手中积年的花魁卖个好价钱,压根没像从前那样照顾花魁自己的意思,半哄半骗,把她们拉到游舫品红献艺,现场跟金主谈妥价钱,收了身价银子。
花魁们素日众星捧月,目下无尘,像那个芍药姑娘,心高气傲,行为不端的浮浪子弟,满身铜臭的富商缙绅,一概婉言拒绝,早就开罪一批坏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