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金翻了个身子，面对着红椒，睁开了双眸：“死人了？”
红椒顿时瞪大了瞳孔：“小姐威武，的确死人了，而且还是楚蒹葭。”
绝地车马行。
顾千金前去的时候，绝地车马行已经挂上了白幡，隐隐有呜咽声传出，夹杂在瑟瑟寒风中，让人心中顿生悲凉。
院中放了一个棺椁，棺椁两边跪满了下人，皆身披孝服，而黄贵全则是面对着棺椁的，面上一片灰败之色，像是因为极度悲痛已经失去了三魂六魄。
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孝服比较宽大，而他又是跪着的缘故，因而看上去身子异常肿大，一如昨晚顾千金刚看到他时的那样，隐隐把脑袋都给遮掩住了。
“黄夫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过世了呢？真是太突然了。”
“不是好端端的，其实她一直都有病，你见她生前的时候，平时出过门吗？反正我是没见过，我就有次路过这里的时候，看黄夫人站在门口，消瘦的很，脸上水色也不好，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也清楚，她肯定是不正常的，就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是啊，而且，她这一死，以后我想要香粉，还找谁去调制？用惯了她调制的，这人却突然就没了，太让人惋惜了。”
“快别说了，黄老板爱妻如命，本就难过，再听到了，更加悲痛不能自拔了。”
说着，已有几个路人从顾千金身边路过，走了进去，前去祭奠。
老丧主一直站在门口，不时地高喊着前去祭奠楚蒹葭者的名字，在看到顾千金之后，正欲开口，顾千金已经抬手制止了他，随后便淡淡地走了进去。
即便如此，还是有些人已经注意到了顾千金的到来，不知道她与楚蒹葭关系的，也只当她是楚蒹葭的顾客，所以才会前来悼念，因而当下也并未多留意她。
顾千金淡淡地走上前去，看着棺椁里那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她的表情极为自然，丝毫不显僵硬，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而并非是过世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辛老夫人、辛大人前来悼念”的声音。
顾千金闻言，神色微顿，转眸，就看到辛冉推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浅素的毯子，看上去像是真的不良于行。
许是因为经常栽培花艺的缘故，姜氏轻柔到寡淡的眉眼，此时看上也多了几分难掩的哀伤，因而显得她的神色更为朦胧，像是浸了层薄雾。
顾千金只知姜氏从不出门，几乎一直都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却没想到，她是身子有疾。
此时，辛冉也看到了顾千金，当下对其淡淡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了，随即便推着姜氏来到了棺椁前。
姜氏有些颤巍地伸出了手去，像是要抚摸棺椁，只是还没触碰到，已经先红了眼睛：“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
“夫人，还请节哀。”黄贵全看着姜氏，面上也流露着难掩的悲色。
姜氏只是细细地摩挲着棺椁，一遍又一遍，看向楚蒹葭的眸中也多了几分不舍。
黄贵全见状，下意识地看了顾千金一眼，见其只是淡淡地垂眸，神色掩映在一片暗影之中，冷肃又淡漠，但是，莫名的，却会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只是，他的心还未彻底放回肚子里，在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之后，又再次提了上来，而且，还是直接提到了嗓子眼里！
“四殿下驾到！”
闻言，黄贵全的身子已经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下，如果不是跪在地上，只怕他已经支撑不住地直接倒了下去。
还是来了吗？
顾千金淡淡转眸，看着眼前的顾汐，看着他那双澄亮又干净的双眸，心道，他还真的是长了一双会骗人的眼睛。
众人看着顾汐，就要下跪，顾汐已经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都免礼吧，母妃身体微恙，今日，本皇子是代替母妃前来悼念黄夫人的。”
说着，他已经直接走向棺椁，拜了一拜，随后就直接走到了棺椁旁，透过琉璃棺椁，看着躺在棺椁里的女子。
他虽然在此之前没见过楚蒹葭，却在德妃处看到过她的画像，所以当下只从外表看去，几乎能够肯定，此人正是楚蒹葭无疑。
但是，具体是不是，还要开棺好好检查一下。
德妃虽然什么都没告诉他，只是让他前来看看死者究竟是不是楚蒹葭，顾汐也通过自己的途径得知了，这黄贵全是中了蛊，而楚蒹葭正是他在蛊毒发作时失手掐死的，而且，他还知道，黄贵全在此之前去找过顾千金。
他更是知道，当年叶氏也是中了蛊，而且，此事还和皇上有关。
皇上虽然表面上抵制、抗拒着怪力乱神，私下却一直在使用着蛊毒，当顾汐得知这一情况的时候，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随后便释然了，毕竟，连他都清楚的东西，皇上又怎会丝毫不知？
联想着这一系列的事情，顾汐虽然对于皇上的动向不是很明白，也清楚，这黄贵全暗中一定和皇上关系匪浅，而且，皇上应该是不完全信任黄贵全的，否则也不至于会借着德妃的手想来看看死者究竟是否是楚蒹葭。
借着德妃之手，而并非是别的嫔妃，亦或者是皇后，这也间接说明了，在皇上心中，最信赖的还是德妃。
在宫中，向来是母凭子贵，但是，母亲的得宠，对于皇子也会是很大的助力！
而顾莽现在伤势很重，顾瑛又被禁足了，能代替德妃前来的，就只有他顾汐了。
想着，顾汐似无意地扫了眼顾千金，眸中的阴骘一闪而过，在转眸看向黄贵全时，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黄老板，节哀顺变，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回母妃的旧物。”
黄贵全闻言，神色微怔，不太明白顾汐的意思，德妃的旧物？那又怎么可能会在这绝地车马行呢？
还没想明白，顾汐已经又走向棺椁，隔着棺盖指了指楚蒹葭耳朵上的一对珊瑚耳环。
那对耳环看上去样式简单，红珊瑚倒是极为清亮，黄贵全之所以给“楚蒹葭”佩戴，应该只是为了使她的面色看上去不至于那么青紫，免得被人发现端倪吧。
可是，却没想到，现在这竟然成了顾汐要开棺的证据？
黄贵全当下面上立刻闪过几分慌乱，强行压抑着心内的惊悸道：“四，四殿下，您是不是看错了？小人从没听贱内说过，德妃有赏过她什么首饰啊？”
顾汐神色不变：“之前黄夫人给母妃调制过一款香，母妃很喜欢，就赏赐了她这对耳环，她之所以没有对你说，许是觉得没必要吧。原本这耳环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母妃想收回，也只是想要留下个念想罢了，还请黄老板看在母妃对于黄夫人一片追忆的份上，物归原主吧。”
顾千金看着顾汐言词恳切的样子，心道，幸亏这“楚蒹葭”佩戴了这唯一的饰物，否则，顾汐还不得说楚蒹葭穿的寿衣都是德妃赏的了？简直是可笑又荒谬！
原本，众人见顾汐前来，还心存疑惑的，毕竟，这楚蒹葭不过是个商人之妻，即便经常为皇亲贵胄调制香料香粉，也远远没有那个能让堂堂皇子都前来祭奠的资格，现在看来，倒是明白了，原来只是为了取回旧物的。
只是，这楚蒹葭已经封棺了，难不成，还要打开棺椁吗？那可是对于逝者的大不敬啊！
只是，这顾汐话语坚定，都用到“物归原主”了，如果黄贵全执意不让开棺，不奉还的话，只怕连他自己都得被德妃迁怒。
“四殿下啊，这，这可都封棺了啊。”
黄贵全紧张地冷汗直流，肥硕的身子也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着。
“难道，黄老板连我母妃对于黄夫人最后的追忆都不愿成全吗？再者，听闻黄夫人是昨晚突然过世的，那么黄老板既没有停灵、也没有守灵，就直接封棺了，却是不知，为何要这般急促？否则，我今日前来的话，也就无需要开棺了。”
顾汐看着黄贵全，面上多了几分探究，眸底也闪过几分犀利。
黄贵全闻言，当下却是惊吓地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他之前就是怕那人会不相信，会派人前来一探究竟，所以就自作聪明的使用了琉璃棺椁，这样就能透过棺盖看到“楚蒹葭”的样子了，看到了应该也会放心了，可是，却没想到，这个顾汐竟然这么多疑、这么难缠！
眼见着已经无计可施，顾千金却迟迟不开口，黄贵全也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当下忽然就放生悲哭起来：“我可怜的蒹葭，你貌美如花的年纪，突然就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让我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黄贵全哭的肝肠寸断，一时又引得人落泪声声，饶是姜氏也不停地拭泪，看向顾汐道：“黄老板爱妻如命，不想妻子走了也不得安生，才会想尽快地让其入土为安，虽然不符合传统风俗，却也是人之常情，四殿下，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