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的眸中有幽愤,更多的却是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此时她不再是那个病疴缠身的叶氏,她只是一个想要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儿子的母亲。
顾千金看着看着,突然就想到了姚惠之前还在云王府的时候,经常垂眸轻柔地抚摸着腹部的眼神,亦如此时的叶氏,她当下看的颇为动容,随后走上前去,稍稍用力地握着她的手,像是要给她传递去她全部的力量。
“夫人,想必您也听说了我和王爷的关系,所以,我还在,又哪里需要您亲自挂镇?”
顾千金神情淡然,但是眸中的坚定却似一道不灭的光,看的也是心头微震,莫名的,这个眼神便抚平了她之前对于顾千金与独孤律之间的所有担忧。
叶氏又想到了顾千金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不管手段如何,她都是最后的胜利者,这就足够了。
叶氏不是那等古板的只求贤媳的母亲,尤其是在被人下蛊残害之后,她表面上看去平静的好似随风曳动的格桑花,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对于暗害她的人究竟有多恨!真的是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
尤其是午夜梦回,她从噩梦中被惊醒的时候,那种常年沉积的,非但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缩减,反而只会愈增的恨意更是让她彻夜难眠!
所以,她很理解顾千金,理解的同时,对她又生出了几分敬佩,其实在她没被人残害之前,她就该猜测到的,那个人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可是,她却选择了自我欺骗,而并非是像顾千金那般主动出击的方式,这才导致她耽误了独孤律多年。
所以,她只希望,能在苟活的有生之年,去帮独孤律做些事情,哪怕只是为其证明,也是好的,这样她也不会死不瞑目了。
感觉到叶氏的身子有些不可抑制地颤动,独孤律当下便将其扶坐到了软榻上。
“我没事。”叶氏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那手指链下面浅浅的几不可闻的疤痕,还是歉意地笑了笑:“听说这是我咬伤的?”
顾千金颔首:“可不?如果不是你咬伤了我,王爷也不可能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您岂不正好是歪打正着了吗?说起来,我还是得谢谢您咬伤了我呢。”
见她全然不以为意的样子,叶氏也笑:“真的没有给你带去任何的影响?”
顾千金当下小脸微皱:“疼,当时是真疼!如果不是因为你咬了我一口,我都不知道,一个人的力气还能那么大!”
对于意识混沌时的事情,叶氏记的也不是很清楚了,只是偶尔脑海中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她也分不清楚那是记忆,还是梦境的残留。
“夫人。”顾千金看着叶氏,其实,有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但是涉及到叶氏的辛秘,所以她一直都未开口:“王爷说,当年对于疯狗咬伤了您的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陈述的话语,却是疑问的语气。
顾千金的眸中没有疑问,没有探究,甚至是平静的毫无一丝涟漪,不过,就是这淡然的眼神,却好似直接看进了叶氏的心里,让她有一种,在顾千金面前总是无处遁形之感。
但见叶氏一直沉默不语,就在顾千金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的时候,叶氏却道:“千金,你是个女孩子,还是云王府的千金大小姐,你,确定真的要趟这趟浑水吗?”
即便与顾千金认识的时间不长,她也希望,她可以一生幸安。
顾千金却只是有些自我揶揄地笑了:“我是韩琓的女儿,只是这一个身份,你以为,我能够过一般人那种细水长流的生活?再者——”
顾千金看向叶氏,眸中多了几分坚定:“不求荣华富贵,不求万事顺意,我只希望能陪在王爷的身边,与其携手与进,共沐风雨。”
她的眸子坦荡,而又真诚,一时间,叶氏竟是动容的红了眼:“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所以,夫人,请求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不好?就当是帮王爷了。”顾千金请求道。
最终,叶氏微叹了一声还是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不管你做何事之前,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
顾千金闻言,神色微怔,知会她,而并非是独孤律,难道,叶氏是想背着独孤律去做一些事情?
她总有一种感觉,她好像被叶氏的三言两语就给绕了进去呢?而且还是她主动跳进去的!
想着,顾千金还是颔首:“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
闻言,叶氏就明白,顾千金听懂了她的意思,就冲着她的这份睿智,她就没有挑错人。
叶氏当下便带着顾千金去了内室:“你和我来。”
关上了房门之后,叶氏便取下墙上的一副山水画,随后从墙壁的暗格子里摸出了一个暗红的长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副有些泛黄的卷轴,而且卷轴上多处粘贴,像是被人撕碎了之后又重新黏结了。
叶氏打开卷轴,里面是一张酷似顾千金的脸。
顾千金一眼就看出了,那是真阿珠的肖像。
即便知道她与真阿珠长的很像,叶氏在打开卷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对比了顾千金的脸:“如果不是知道真阿珠这个人,认谁看到这画卷,都会认为上面画的是你吧。”
顾千金颔首:“这画像……”
“这画像是前皇后,也就是德贞皇后送给我的,自从她离世之后我就一直放在了这里,今日,才是第一次打开,我一直不敢看,不敢承认,皇后,竟然就那么去了……”
叶氏的眸中满是回忆的伤感,拿着那画卷的手也在轻微颤动,良久之后,才平复了情绪继续道:“天顺十年,那时候律尚小,却配合淮安的官员平定了叛乱,很受器重。皇上为其举办庆功宴的时候,我和夫君也受邀进宫。我因不胜酒力,就被皇后请去凤宫休息,皇后当时从金銮殿回来时,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然后就从袖中拿出了这些碎片,粘了起来,我问她是哪里来的,她只说是捡来的。后来我想,这纸片应该是从金銮殿的某个地方捡来的。”
说着,叶氏的神色有些飘忽,就像是暗夜中,远处若隐若现的磷火。
顾千金又看向那个因粘贴,脸上现出了多道痕迹的真阿珠,愈发觉得,那日的金銮殿,一定不太平,甚至还可能隐藏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皇后把这副粘好的卷轴交给了我,让我对谁也不要提起,随后就送我先出宫了。后来,我渐渐地听说了真阿珠的事情,可是对这一切还不甚明白。
此事之后没过几日,就听到了皇后感染了风寒的消息,我正欲进宫探望,半路上马车出现了故障,随后就被不知哪里蹿出来的一条疯狗给咬伤了,随后便下人送回了府。
不过几日,却听到了皇后因伤寒殡天了。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前几日庆功宴上还流光溢彩的皇后,竟然说没就没了。直至,皇上昭告天下,举国同哀。”
叶氏被巨大的悲痛所笼罩,周身都浮着一层淡淡的暗影,看来,她之前与皇后的关系一定很好,否则,皇后也不会把这些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莫说是经历了此事的叶氏,饶是时隔多年之后,顾千金听了这些事情,也总觉得,德贞皇后死的太过突然了。
而且,她还隐隐有种感觉,皇后的殡天,兴许与这幅画也脱不了什么干系。
想着,她当下还是想要确定:“夫人,您觉得皇后不是因伤寒过世的?”
叶氏的眸中闪过几分迷茫:“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事情太过蹊跷了,而且,我并非是感染了疯毒,而是被人下了蛊,所以,我总是在想,也许当年,皇后也……”
说着,她像是也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惊到了般,即便强行忍耐,神色也愈发苍白,略显灰白的双唇也在不受控制地颤动着。
顾千金当下上前,用力地握了下她的肩膀:“有我和王爷在,一切都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其实,此时,顾千金的心里几乎已经能够肯定了,当年德贞皇后的死一定有所蹊跷。
叶氏根本想不起来,有关她被下蛊之事的所有细节,那么当年马车毁坏以及被疯狗咬伤之事,事隔多年,要调查起来也极为困难,所以,眼下唯一与这一切有关的,便是这幅画了。
只是,她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叶氏为什么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她,而没有告诉独孤律呢?
这件事情这么重要,可能还关系着朝中辛秘,叶氏却告诉了她,她自然不信,在叶氏的心里,她比独孤律的分量还重,比独孤律还能够得到她的信赖。
叶氏,肯定还有事情没有说完,而她没说的,可能就与独孤律有关。
所以,顾千金当下坐在了叶氏的面前:“夫人,如果您真的信任我,就不该对我有所隐瞒。毕竟,可能你觉得不重要的事情,恰恰就会成为整个事件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