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裴靖尧觉得,他看不懂她了,又或者说,他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看懂过她。
发觉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浮欢忙收了收言行,把手上切好的牛排端了起来,重新放到裴靖尧的面前,发现裴靖尧正深深的盯着她,她奇怪的笑了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裴靖尧摇了摇头,目光转移到了她放回到自己面前的牛排上,“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
浮欢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啼笑皆非,“那有什么,女大十八变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从女孩到女人,哪个女生不都是在变的?”
裴靖尧失笑,没再说什么。
浮欢反倒追问他起来,“言归正传,那个无故出现的男人,你有线索么?”
包厢里。
阔仲林并没有给冉杰回话的机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单手插兜,单手拿烟抽着,眯眸看了冉杰一眼,“真是抱歉了,冉公子有兴趣听,可我没兴趣讲,冉公子要是没什么事,还是早点赶上日程,让经纪人把工作安排好,如果不想干了,可以,拟好解约合同送到我的办公司,我也不会挽留。”
说翻脸就翻脸的阔仲林,让人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可冉杰好像并不觉得奇怪,反倒愈发好奇的盯着阔仲林,笑眯眯的,“真是不客气呢,该不会……我刚刚的话,是戳到阔先生的痛处了吧?”
阔先生却抽离薄唇间的香烟,手指弹了弹香烟结起的烟灰,一言不发的朝包厢的门走了过去。
等他拉开包厢的门离开了,冉杰脸上的调笑,才渐渐收了起来。
伸手捞过沙发前边的茶几上,随手扔在那里的手机,在手上把玩了须臾,冉杰才滑开屏幕,拨通了一个电话,“裴处长和曾小姐,还在那儿么?”
眼花缭乱的五彩灯光倒影在他的脸上,迷乱的,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餐厅里。
裴靖尧叹了口气,把酒杯放回到了桌上,“自从得知那条线后,不光是那位侦探,我也在着手调查,但是,后面却没有一点线索了,抱歉,然然。”
对于这个结果,浮欢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如果后面还有后续的话,不说别的,但说看在她的份上,曾家,还有裴靖尧,不可能在她回来这么久之后,基于这件事,不但不声不响了,甚至连提,都没有再提及了。
但猜测归猜测,事实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没有希望,或许也就只是没有希望了,一旦有了希望,就好像是在无尽的黑暗里,让她可以抓住的一缕光亮。
偏偏,这缕光亮,那么快稍纵即逝,她都还没来得及伸出手。
希望过后的失望,远比没有希望,更让人难受,“没关系,这也不能怪你,线索太少了,甚至都没有人见过那人长什么样子,就算是大海捞针,呵,至少还有点依据呢。”
“你放心,我还会帮你继续查下去,直到查清楚了为止。”裴靖尧一脸正色的向浮欢许诺。
浮欢抬头看他,眼里噙着动容,对他展颜,“谢谢你,靖尧哥。”
“裴处长,曾小姐,真巧啊。”
两人还在谈话呢,气氛正好,偏生有这么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让气氛瞬间就变了味道。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对裴靖尧来说也好,对浮欢来说也好。
两人几乎都在一愣之后,这才相继转过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阔仲林在两人的注目下,还有周遭其他人的瞩目中,朝两人的餐位走了过去。
浮欢愣过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男人跟踪自己,毕竟这种事,他阔仲林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她怒不可遏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这个混蛋又用了什么卑鄙手段跟踪……”
说到了一半,浮欢戛然而止了,抿住了自己的唇。
她跟阔仲林,现在知情者都知道,两人既没有了往来,也没了任何关系,她要是大庭广众指责他,那不就是变相承认,自己跟他还有往来吗?
别人知道了,她也不会有多么在乎,可唯独不能,让裴靖尧知道。
阔仲林眯眸浅笑,虽然没有穿正装,可他还是那温文尔雅,一派绅士的模样,气势气质,浑然天成般,“曾小姐在说谁,想说什么?”
浮欢剜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不好意思了阔先生,刚刚因为看到了一只蟑螂被吓到了,所以语无伦次,让阔先生见笑了。”
“没想到曾小姐的胆子这样小,我还以为曾小姐连法医都敢做了,尸体都敢解剖了,没有什么事情,是能让曾小姐这样的女强人,会觉得害怕的了。”阔仲林插在裤兜里的手,暗暗紧握了一下,他要是没记错,这个死女人可不是第一次骂他是蟑螂了吧?
实在越想越窝火,他在医院吊水,她却偷偷跑到了外面跟野男人幽会,现在还当着野男人的面,口口声声骂他是臭虫!
于是,阔仲林一说完,扭头就对裴靖尧似笑非笑的,“你说呢,裴处长。”
浮欢忙去看裴靖尧,因为她又回到警局做法医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知道,连老爷子她都没有告诉,为的,就是以后不会有人来给她捣乱,尤其是曾家的某些人,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大概除了警局内部跟法医部门会打交道的一些人,就没有人知道了。
而裴靖尧已经升迁了,现在的所在部门,办的都是政界上面的案子,跟法医部门几乎没有什么挂钩,离得可以说是十万八千里,所以他现在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不管裴靖尧以后知不知道,又由什么途径知道,都绝对比从阔仲林口中得知,要意义不一样的太多太多了。
浮欢心知肚明,但见裴靖尧果真脸色不好看了,她又是恼怒阔仲林的大嘴巴,又是有些心慌,她甚至都不知道该跟裴靖尧怎么解释,“靖尧哥,这事我其实是准备要告诉……”
“我家欢欢就是这样的性子,胆大的时候很吓人,胆小的时候,一向都这么可爱。”裴靖尧打断了浮欢的解释,笑意融融的望着浮欢,“不是饿了么?赶快把小羊排吃了吧,冷了就腥了。”
裴靖尧的反应,让浮欢并没有意料到,她愕然,也怔忡。
因为他的那句,欢欢。
记忆里,裴靖尧从来不会这样叫她,从小都不会这样叫,而从来都这样叫她的人,就只有一个。
站在他们餐位前的男人,阔仲林。
那两个字,那声昵称,所包含的意义在她这里,是不一样的。
它几乎承载了她将近的半个人生,也承载了,她以往所有的情感。
太沉重了。
沉重的不管谁提及,总会让她黯然神伤。
刚刚所有的情绪,都因为这两个字,全部淹没了,浮欢心情沉甸甸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她不知道该干什么,所以就依了裴靖尧的话,坐回座位,吃着她的小羊排,却味同嚼蜡。
阔仲林的脸色很难看,阴沉到了极点。
裴靖尧居然敢称呼他以前对那女人的爱称便罢,那女人居然什么都没说,就由着裴靖尧那么叫她,更过分的是,她还当着他的面,居然对裴靖尧像只小绵羊一样百依百顺!
她在他面前又是什么样子?唇枪舌剑,蛮横无理,动不动就无理取闹,非打即骂!
此刻几乎是要气炸了阔先生,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明明是说,自己就喜欢她那样儿……
这不大会儿的时间,杵在裴靖尧预付换餐位前的阔仲林,就成了其他客人关注与非议的对象,那些客人嘴里的什么版本都有。
当然了,来这样高档西餐厅的人,多数都是有些脸面的人,不少人,自然把他们都给认出来了,就算有没认出来的,这两男一女的尴尬场面,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成了这里的新闻,反倒才奇怪呢。
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说阔先生这就像争风吃醋捉奸拿双的原配一样,看那架势,估计就要有一场好戏看了,指不定就是得掀桌子打架什么的。
然而事实,却让人大跌眼镜。
阔仲林并没有因为觉得自己杵在那儿得多尴尬,他非但不觉得尴尬,还大剌剌的,一屁股坐到了浮欢身边的座椅上。
这是一个四人用餐的座位,浮欢又是坐在了最里面的座椅上,而裴靖尧是坐在了她的对面。
于是,她这旁边空出来的座位,自然而然,就成了我们阔先生趁虚而入的对象。
其实,按照礼貌上说,他阔先生明明是可以坐到裴靖尧旁边空出来的那张座椅上的呀……
看戏的众人都对阔先生的行为,露出了同样的表情,有句话,众人都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本兀自出神的浮欢,因为阔仲林突然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就被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过后,看着阔仲林居然还一本正经的拿起菜单看了起来,浮欢就再也忍不住了,“阔先生,您要点脸,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