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那个电话，是阿欢她妈先打过的，然后才打的阔仲林，正好让她用来当借口。
哦，就是挺不好意思，这回让阿欢她妈背了这个锅，不过，她妈做了那么多恶事，这回算是给阿欢，变相做了件好事。
从今天，亲眼看到坐在公交车站点的阿欢，那失魂落魄满目沧桑的样子时，苏妩就明白了一件事。
不论阔仲林爱阿欢也好，不爱阿欢也罢，都将是阿欢，所承受不起的。
与其这么纠缠不休，痛苦了所有人，痛苦了阿欢，倒不如，连根拔起，恩断……情绝。
就好比……她跟那个人，一样。
两人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哄季卿毓的话，没想到上车后才发现，季卿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头歪在了车窗上，嘴角还挂着一串亮晶晶的口水痕迹。
两人哭笑不得。
苏妩发动了车子，轻车熟路的，驶向了她最不想去的，曾家老宅。
浮欢则放下手中的蛋糕，小心翼翼把季卿毓歪在车窗上的头，扶到了自己这边。
可车子几次颠簸后，季卿毓又又把头倒向车窗那边。
浮欢弄了几次都这样，来了脾气，一路上的时间，大概都花在了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于是，她索性把季卿毓的脑袋靠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用自己的肩膀，当作了季卿毓的枕头。
没想到的是，季卿毓倒是再没有，把头倒向车窗那边了，还伸出了手，紧紧把浮欢环抱了住，嘴里念念有词，“欢欢，欢欢……”
不是在叫旭旭，而是欢欢。
她的头就靠在浮欢的肩头，细若蚊蝇的低喃，就回荡在浮欢的耳边。
浮欢浑身一震，须臾后，将头歪了过去，与季卿毓这个妈妈的额头，贴在了一起。
浮欢闭上眼睛，喉间滚动，像是把什么压抑的情绪，吞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气氛莫名的，变得哀伤，却又无言的温暖起来。
苏妩透出后视镜，看着后座上，那对相偎在一起，头靠在了一起的母女，眼里沁出一些许的，羡慕。
对于自己血浓于水的父母，再怎么怨，再怎么恨，都是切割不断的血脉相连，全世界的人也许都会抛弃你，但他们，始终都不会。
而恨着，怨着，总比与他们天人永隔，生死分离，要好的太多，太多了……
*
阔先生在办公室里，又把手机给摔碎了，今天的他已经够生气了，而苏妩的那些话，尤其是那句‘阿欢还年轻，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要什么样的孩子生不出来’，简直让他快把肺给气炸了。
事实证明，摔碎一只手机，并不能让阔先生多么的解气，他需要找点事情，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譬如，在办公室里烦躁的来回踱步没几个来回，他又拿起了办公桌上的座机，拨了一串数字，电话一接通，他就恶狠狠的命令电话的那头，“把五院那个死胖子收受贿赂的照片马上上交市局！”
电话那头，是宁皓宇愕然的声音，“老钱怎么招你惹你了？他不是我们的人吗？BOSS你这么搞，他是肯定要身败名裂，下半辈子就只能蹲号子了！再说了，那件事，也需要他为BOSS你督办不……”
阔仲林一扯嘴角，冷笑，微微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头喂不熟的猪而已，只长肥膘不长脑子，现在连谁是他的饲主都给忘记了，你说，我还要他何用？”
说到这里，阔仲林的面部表情，陡然一变，很阴戾，眼睛危险的眯起，犹如，即将要狠狠撕咬谁的狼，“还敢跟我玩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真是好大的胆子呢……既然喂不熟，那就给我宰了！”
“行，我明白了，这就办。”隔着电话，宁皓宇也感觉到了来自己大BOSS浓浓的戾气，宁皓宇吞咽了一口唾沫，也不敢细问，其实仔细想想，他也大概猜出是为了什么了。
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这要是换做往常，他肯定得讽刺几句，可大BOSS心情差到了这种程度，还办了一个人，宁皓宇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BOSS的逆鳞，自己找死。
宁皓宇也不想跟大BOSS再继续交流什么，生怕说多了惹火上身，赶紧就要挂电话，没想到，阔仲林却又叫住了他。
“把老苏家那个苏三的资料，给我发过来。”提起苏三这两个字，阔仲林都有些咬牙切齿，“一定要更全面，更细致的！”
宁皓宇质疑，“BOSS，你几年前不是已经看过那位苏三小姐的全部资料了吗？再说了，她现在都是阔家的女儿，你小叔的千金，我们还这么查她，不太合适吧？这要是让你家老爷子知道了，嘶……”
“我只要会办事，而不是会废话的下手！”阔仲林又把电话听筒，砸回了座机台上。
*
待苏妩的车子驶向南郊，抵达曾家庄园的大门外时，天已经将要擦黑，夕阳西下，只剩下了丝丝缕缕的血色残韵。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是苏妩故意放慢后的速度。
浮欢知道，苏妩这是想让季卿毓能够睡的舒服点，虽然现在的路面都还是很好的，但车速快了，难免有些颠簸。
苏妩总是这样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孩儿。
浮欢微微一笑，摇醒了身边的季卿毓，“到家了，妈，下车吧。”
都说患有精神病的病人，睡眠都是不怎么好的，绝大多数，都需要靠药物维持，才能睡个好觉。
这就是为什么在精神病院待久了的病人，会越来越呆傻迟钝，都是因为长期服用药物，所导致的。
也是为什么有条件的人，几乎都是不会把家里的精神病患，送进精神病院的原因。
可季卿毓这觉倒是睡的还可以，中途没有醒来过，也没有用药，浮欢是摇了她好几次，喊了好几声，她才醒过来的。
她揉着眼睛，撅着嘴，睡眼惺忪的样子，简直像是刚睡醒的小宝宝，莫名有些反差萌。
浮欢看得直摇头，帮她把车门打开，“妈，下去吧。”
季卿毓眨巴着眼睛瞅着浮欢，不动，像是没听懂，且脸色很臭，看来被吵醒，让她很不高兴了。
苏妩看的直叹气，“我看你还是先出去，拿你手上那蛋糕勾她出去吧，不然你这位万一真闹起来，估计今天一晚上，我们都得耗在这儿了。”
浮欢也没有别的办法，持着保留态度，听去了苏妩的建议，先出去，然后绕到季卿毓那边的车门前，打开了蛋糕盒，把纯白的奶油蛋糕，搁到季卿毓眼前晃悠。
没想到季卿毓还真有反应，反应还挺大，那蛋糕差点就让她给扑到了，还好浮欢眼疾手快。
苏妩坐在车里，好笑的目送这俩实在画面怪异的母女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她们到了曾家庭院的大门前，她这才又看了一眼富丽古典的曾家宅子，目光几番沉浮。
转瞬，她目光一凛，调转车头，驱车离开。
到了曾家大门口前，浮欢对着门外面的显示器，摁响了门铃，就是这么一个不注意的工夫，蛋糕让季卿毓给抢了过去。
浮欢无奈摇头，阻止了她拿手去抓的举动，把蛋糕盒子里要来的勺子拿了出来，塞进了季卿毓的手里，板起脸，严肃的跟这个孩子般的妈妈说：“手很脏，拿手吃会得病的，只准拿这个勺子挖来吃，不然就不可以吃了，听见没？”
在亚眠医学院的时候，她也好几次去好几家的法国精神病院实习过，在那里，医院都给病人配备了塑料勺子，让病人更方便的进食，更重要的是，比起筷子叉子这类的餐具，勺子显得对于精神病人来讲，相对更安全一点。
也不知道季卿毓到底听懂了浮欢的威胁没有，但她似乎看懂了浮欢的用意，大概也是曾经在五院里，也被护工这样威逼利诱过的关系吧，一看到浮欢手里的勺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看看浮欢手里的塑料勺子，又瑟缩的瞅瞅浮欢臭臭的脸，好半天，才老大不情愿的把勺子接了过去，整个手掌都用来握着勺子的把儿，跟握着什么似地，一只手捧着蛋糕盒，一只手就这么握着塑料勺子，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一大块一大块的把蛋糕挖了出来，直往嘴里塞。
不一会儿，季卿毓就吃的满嘴都是白色的奶油，像个花猫一样，甜食果然能让人心情愉快，她这样一个精神病人，还能吃的不停傻乐。
看的浮欢既觉得滑稽，又觉得心酸，以前是很难吃得起蛋糕，等吃得起了，却没等到她孝敬这位母亲，母女，却已经成了仇人。
她突然有些懊悔，当年再怎么恨，也都不应该，把这位母亲扔进了五院，从此，就那么不闻不问，长达六年之久。
想着想着，浮欢湿着眼眶，从手提包里拿出自己惯用的手帕，给季卿毓擦着脸上的奶油。
季卿毓一直忙着吃，偶尔抬起头，对她傻笑。
曾家那几位从宅邸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