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舅笑道:“丫头,这是你舅母,她就是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你多担待。”
我舅母白他一眼,“我什么性子!我性子怎么了!”
我舅舅不与她争论,指着他身前的人道:“这是我儿子,宁轩,长你两岁——是两岁吧?”
他看着我舅母道,我舅母想了想,犹疑道:“大概是吧。”
还是宁轩自己朝我道:“我年后刚好二十,应当是虚长表妹两岁的。”
我朝他问了好。
将军府毕竟是他们的家,我舅母说着带我们进去,我舅舅道:“我马上要进宫一趟,你们先进屋歇着。”
又看着我道:“夏堇一起吗?”
我想了想,我父皇似乎没有要见我的意思,于是便回绝了。
我舅舅点点头,去换下了一身戎装,随着公公进宫去了。
我与这舅母表兄虽有一身血缘横在这儿,但是他们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对我而言就是两个陌生人。
不过我舅母是个活泼自来熟的性子,就算是这么多年之后第一次见我依旧能滔滔不绝地将过往的事情一点一点讲来。
不过从她口中,我倒是了解到了更多的东西。
关于我父皇母后。
原来我舅妈当年是镖局的大小姐,奉命押镖遇见了奉命追查盗贼的我舅舅,两人一路相互扶持追拿盗贼,盗贼伏法之后也就成全了一对璧人。
“当时你母亲还是一个小丫头,整天吵闹着要去江湖上走走,你舅舅就瞒着你外公把她带出去了,跟着我四处游走。”
我舅舅大我母亲五岁,他遇见我舅母时,我母亲不过是十四岁左右。
“你母亲可喜欢江湖了,她还说做将军之女还不如做武林盟主的女儿哈哈哈哈。”
再后来,我舅母和我母亲遇见了结伴游江湖的我师父与我父皇,最俗套的相遇,“当时,你父皇打扮的就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谁知道他竟然是那么尊贵的身份。当时我与你母亲都年少,不自量力,哎,冲动救人却被人家给捉住了。多亏了你父皇和你师父出手相救,他们见我们两个女子打扮,又见你母亲长得漂亮,怕我们出事,就与我们一路同行。我本来是不愿意的,等着你舅舅的妹妹闯荡,万一他宝贝妹妹被人拐跑了,他不得和我掰了啊。但是你母亲不依啊,他非要跟着你父皇他们学武功,这妞子,怎么说也不听,我只好跟他们一起。”
说到这儿,我舅母叹了口气,“没想到你母后真的让你父皇给拐走了……”
她看了看我:“你现在的样子,和你母亲年少时真像……”
我笑道:“那和舅舅像不像呢?都说是外甥肖舅呢?”
我舅母撇撇嘴,“像他?幸亏不像他!当年轩儿出生的时候,我真是万分庆幸轩儿是个男孩,你说要是生个女孩子,长得又像你舅舅的话,你让她可怎么活啊!”
我憋住笑,刚要说我这表哥长得也挺好看啊。
又想到男孩子大概是不喜欢被人夸好看的,只好将话咽下去。
宁轩看看他娘,无奈道:“娘……”
我舅母扫他一眼,“娘说的有错吗?幸亏你随了你姑姑。”
宁轩与我对视一眼,都有些好笑。
我舅母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师父身体还好吧?”
说起我师父,我不免有些黯然,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见到我师父的影子,“还好,就是经常找不到人。”
我舅母挑眉,“找不到人?”
我解释道:“我师父一向是来无影去无踪,想找他的时候都找不到。”
我舅母看了我一眼,“你师父待你好吧?”
“自然是好的。”
我舅母笑了笑,“我猜也是。”
“舅母此话怎讲。”
我舅母抚了抚鬓边的发,“就凭他与你父母亲的交情,敢不对你好?”
我奇道:“我母后也说我师父与我父皇交好,怎么过年也不见我师父来皇宫来见我父皇与母后一面呢?”
我舅母摆摆手,不以为然道:“你师父这个人不喜欢皇宫,要不是碍着你与你父母的情分,他怕是比皇宫避之不及。”
“皇宫招惹他了?他又不是个贼。”
我舅母叹了口气,“江湖人都不喜欢皇宫的,要不是你舅舅……我也不愿意与官家扯上关系。麻烦。”
我吐吐舌头,“那就是舅舅魅力大了。”
“就他?”舅母语气嫌弃,神色中却露出一丝赧然,“他有什么魅力?比不得你父皇,将你母亲迷的呦,不管他什么身份都要跟着他,你是不知道当年把你外祖气的哟……”
我觉得颇有意思,我竟然不知道我父皇与我母后的感情是这般好。
我舅母继续道,脸上透着兴奋,“来来来,丫头,我给你透漏一点儿内幕……”
我表哥去扯她的袖子,被她挣开,“你别烦我……当年谁都不知道你父皇的身份啊,谁知道他是皇子啊!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居无定所的浪迹江湖的穷小子,你外祖定然不同意啊,你母亲可不管这些,说走就走,直接跟着你父皇跑了。”她说到这儿,脸上露出几分向往,几分敬佩。
“官家的小姐,竟然有这种气魄,我是真的很佩服你母亲。”
“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父皇带着你母亲回了将军府,次日就以皇子正妃之礼聘娶了你母亲。你外祖把你母亲骂了好一顿。”
我很难想象我母后也有这般少女情怀,那般的孤注一掷,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舅母道:“看不出来吧?”
我点头。
我舅母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看着你母后现在的样子,我都怀疑和当年那个女孩是不是一个人……”
也许不是了吧。
我又同她说了好些话,宁轩大多数时候就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话,他的话不多,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不知道聊了多久,竟是父皇身边的李公公和 母后身边的秋浓一道来了,说是皇后请夫人和少爷一道进宫见见。
我是顺便被邀请的那个。
她们长时间不见,自然多的是话要说,我与宁轩几乎就是干坐着陪着她们聊天,约莫着半个时辰后我舅舅竟同我父皇一起来了,听他们随意聊着家常,那般的自在竟让人忘记这里坐的人不是帝后就是大将军。
那日他们聊到晚上才散,我母后依依不舍地放他们回去歇息了,却将我留了下来一同吃完饭。
席间谈到宁轩,我母后感叹道:“这么好的孩子,那双腿这么多年竟也没个起色。”
我父皇道:“御医不都是说治不了了吗?”
我母后叹道:“是这样说的,难为这么多孩子心大。”
我奇道:“表兄的腿是怎么了?”
似乎今日没有一个人提起过宁轩的腿,好似他的腿并无什么不妥一般,就连宁轩自己,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妥。他们每一个人都这般自然,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其实宁轩的腿并没有任何毛病。
我母后道:“年幼时被敌军挟持威胁你舅舅,你舅舅总不能陷数万将士于不顾,并没能及时就出那孩子,等到他们攻破敌军大营的时候,这孩子昏倒在地,双腿……只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起色。”
“啊……”我唏嘘道:“看表兄,倒是很乐观。”
我母后为我盛了一碗汤,“是,那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啊?”
我母后缓缓道:“那孩子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行了,快吃饭吧。”
我想问“那溶月谷呢,御医治不了溶月谷总可以吧”。但是见我父皇于母后都没有再提这个话题的意思,我只好将自己的疑惑压下。
奉母后之命,我时不时要去将军府陪我舅母说说话,时常会与我这位表兄有所交集,他真的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不争不抢,几乎所有的事情在他眼里都引不起波澜,他总是那样柔和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他有时会去公主府,他写的一手好字也弹得一手好琴,下得一手好棋,那般的温润,完全不似西北地长大的人,更像是江南养出来的世家公子。
他会同我一起下棋弹琴,我那一手不怎么样的子硬生生让他在几天的功夫里纠正的有了点字模样。
或许是见惯了江湖中不拘小节豪迈开放的男子,我师姐对宁轩这般的谦谦君子格外的有好感,整日里期待着他下一次的到来。
我曾在宁轩不在的时候问过我舅舅,宁轩的腿还能不能治,提到宁轩的腿,那个浑身硬气的难得的露出一点儿脆弱的意味,隐忍道:“都说是,治不好了……”
我终于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溶月谷呢?为何不找溶月谷试一下?”
我舅舅道:“怎么会没有找过?溶月谷的人脾气怪异,甚至不肯见我们。就是拿出你父皇,你师父的名头,也不好使……”
我试探道:“倘若,我只是说倘若,溶月谷的人愿意出手相助,舅舅可愿一试?”
我舅舅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你,你能……”
话未说完,他又露出一个颓然的笑:“这么多年了,轩儿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其不耐的。怕是失望多了,他极其抗拒治疗他的腿……我也,我也没有办法。”
我脑袋一热道:“那不然我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