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祖,也就是我母后的父亲,护国大将军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因旧疾离世,其原配夫人也就是我的外祖母也在几日之后随着他去了,当时我的舅舅在西北任职,匆匆回京处理了父母亲的后事,拜别了帝王,辞别了亲妹,自此一家老小扎根西北,以西北为家,除回京述职之外长年不到京城。
虽然如此,但是护国将军府却是一直留着的,将军府里以前的老人也比各位全部离开,或许在他们看来,京城之中尚且有一位小姐在,那么将军府就不算是没了主子。我母后也时常派人去将军府送些东西,打扫一下院子,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的路程,她本人似乎是从未再去将军府。
照这样说来,这近十年来,我母后坐在皇后的位子上,享尽富贵荣华,尝遍山珍海味,却相继失去了父亲母亲,女儿生而不得见,唯一的哥哥也举家远走,她在京中这么多年又得到了什么呢?夜来烛光冷,月色亮似水,被困在深宫之中,就算是满腹愁绪也无从倾诉,谁又知道她满面的笑意之下又隐藏着多少不甘与辛酸。
我怨过她,甚至恨过她,哪怕到了今天我依然做不到与她同寻常母女一般心无芥蒂,母女连心。
摸着良心说,我现在仍旧是放下与我生身父母之间的心结,不过现在我心疼她。
因着过年事情多,来公主府串门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我每日忙得昏昏沉沉,幸好我的几位师兄姐在旁边帮衬着,偶尔有闲暇一同梅下饮酒,月下练剑,也算是一大乐事。
初六夜里,我屏退了侍从,与我师兄姐们一起用过晚膳,又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天,酒饮微醺,睡意渐浓,月色洒在地上像是搁了一湾清水,夜深风愈凉,我们方才散了。
我回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不过好在第二日不用上早朝,我这几日也算是格外放纵。杨柳去为我准备洗漱的东西,我觉得全身乏得很,便一个人率先进了内殿打算躺着等杨柳。
我掀开珠帘,却被吓了一跳。
我内殿桌子旁边坐了一个人。
月白色长衫,玉冠束发,额前松松垂下几缕散发,他的脸色在熏黄的灯火之下显得有些难看,见我进来,冷冷扫了我一眼。那股气势好似擅闯别人房间的人不是他,而是我一般,我还没有说什么呢,他倒是先生上气了。
我尚未走到他跟前,他冷冷道:“你去哪儿了。”
我的质问尚未出口,倒被他抢了个先,我咽了一下,茫然道:“在后院啊……”
“在后院?”他冷冷笑了笑,“在后院干嘛?”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我说你……哎呦,你要死啊!”
这人居然在我落座的时候抽走了我的椅子,让我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垂眸看了看我,道:“摔死你算了!”
我爬起来,“林越帆,你有病吧!”
林越帆摆着胳膊,笑意冰冷,“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有病吗?不是还帮我请了大夫吗?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公主殿下呢。”
这人今天大抵是吃错了药,笑里藏刀,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算了,本公主大度,不跟他计较。
不让我在这儿坐,我换个地方坐就是了。
本公主寝殿里又不是只有这一把椅子。
坐在床上更舒服一些!
梨木的四方椅厚重,他却坐在椅子上轻轻巧巧将椅子转了个身,用背对着我变成面对着我。
“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他的语气怪怪的,我却说不上哪里不对。
“你是怎么进来的?”
“先回答我!”
他的语气里隐隐含着怒气,我却不知道他这种怒气从何而来。不过看来我不回答他他是没有回答我的可能了。
我只好率先道:“我这几天不是自爱宫里陪我母后就是在公主府里陪我师兄和师姐啊。”
我解释的清楚,他眉宇间的怒意却更加明显,我更加茫然了。
“那个……你怎么了?”我试探道。
他本来隐忍的怒意现在已经实质化开始外溢了。
我更加茫然,“哪儿不对吗?”
他的左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我被他这种欲说不说的别扭样子搞得心中好奇又焦急,像是有一只小猫用爪子在我心里抓挠一般,“你有事就说啊!你在这儿瞎别扭什么!”
我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惹到他了,摇曳的烛火落在他的眸子里,他狠狠等着我。
他这副样子倒是让我细细回想了我这几天的作为,似乎没有哪里得罪他了啊。
我在这边茫然思索,他在那边怒不可遏。
到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朝我走来。我被他突然间的动作吓到,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因为我这个动作,他本来有些阴转多云的脸色现在直接噼里啪啦下起了冰雹。
我打哈哈道:“我错了我错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儿了。
林大爷直接坐在我身边,上下打量着我,也不说话。
我坐直身子,等待大爷给我判刑。
林越帆皱起眉又松开,欲言又止,半天没有说话,我被他的眼神搞得心里发毛。
他突然开口,“你府里侍卫就这么松懈?”
“啊?”
他似乎是很不满意,皱眉道,“我从府外一路到你的寝殿一个侍卫都没有,公主府就这般让人来去自如?”
正逢新年,公主府里的侍卫也都是有家有室,让他们整日待在公主府不得与家人相见我也颇过意不去,所以晚上我便放他们回去了,毕竟我们师兄妹几个算不上什么高手,却也不止是花拳绣腿的本事。
不过要说是一个侍卫都没有也是夸张了,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也不在少数,不过由此可见林越帆的功夫应该也不是表面样式。
我狗腿道:“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比不上林大公子一身好武艺,哪儿能拦的住您呢?”
他哼了一声,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我来寻了你三次!”他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神色却有些躲闪。
“嗯?”
他抬起眸来看我,复又落下。
我却回过味来。
笑盈盈盯着他道:“你这是第几次私闯我的闺房了?”
他不看我,我却偏要去看他,伸长了脖子去追逐他的眸子与他对视,他躲无可躲,摁住我的肩膀摁回去坐直身子。
“天色这样晚,你却不回来,成何体统!”
“体统?你居然给我将体统?我以为在林大公子眼里,体统是可以塞到屁股底下当坐垫的……”我觉得分外好笑。“哎,你先告诉我,你这是第几次私闯我闺房了?”
“你简直!”他的语气凶狠,却少了几分气势,我伸出手去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脸。
自除夕之后我便忙得脚不离地,实在是没有功夫去见他,倒不知现在在这具身体里面的人是他。
他冷冷道:“我来寻过你三次,这是第四次。三个时辰,等你到子时,你却没有回。”
他越说语调越低,“你去哪儿了?”
我心想,公主府大概真的要加强防卫才是,他来去了四个夜晚,剩下的侍卫竟然毫无所觉。
还是说……
林越帆的武功真的有那么厉害。
我思索间,他依旧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等着我的回答。
我幽幽叹了口气,“那你来的还真不巧,前两****一直在留宿皇宫,至于昨天晚上,我是同我师姐一起睡的。”
他看着我,似乎是想从我脸上看出个花来。
半晌,别开眼睛,不再言语。
我笑笑,道:“怎么,这几日……一直是你在?”
“怎么?心疼你的驸马爷了?”
他这话说得好没意思。
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的驸马是这具身体,你也好,他也罢,不都是一个人吗?”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