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帆没有半分钟不自然,似乎他说出来的这个话是理所当然地,完全没有在乎被雷劈过的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来,十安。坐下,我跟你说说话。”
他执着道:“你先换了衣服。”
我强忍咆哮的冲动,“不急,你先过来坐下。”
他皱了皱眉头,貌似是很不满意我的回答,但是还是过来坐了。
我想了好半天要怎么开口,最后又否决了所有的措辞,直截了当道:“十安,你觉得我是谁?”
林越帆侧过身子,安安静静地注视了我半晌,他的眸子和天上的星星一般好看,在灯火映衬中闪啊闪,“夏夏。你是夏夏。”
风凉凉的,卷着我的发丝划过我的脸颊,林越帆身后将我脸上的发丝伏到一旁,他的手也凉凉的,不经意间蹭过我的脸颊却带着温热的灼烧感。
“夏夏真笨,怎么能问这种问题。”
我摇头,“不对,我不是要听这个答案。”
他低下头想了想,“不是这个?江夏堇?霍靖公主?可是不对啊,不管你是谁,你都是夏夏啊。”
“除了这个呢,夏夏又是谁?”
我说的认真,他听得好笑,我觉得林越帆现在看我肯定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夏夏是谁?夏夏就是夏夏啊。”
我简直要抓狂,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表达我的意思。“哦,”他想起来什么一般惊叹,冲着我笑了一下,“夏夏是我的妻子。”
好像是风向一瞬间变了,吹动着火苗直直往我脸上扑,烧得我的脸都有些不自在。
“所以,”他站起身走得远了一点儿,语气里带着笑意,“夏夏现在可以换衣服了吗。”
我更加确认这个不是我初见时候的林越帆了!
衣服最终还是没有换,因为林越帆这火的确是生得好,火势旺得很,我自己的衣服不多时候就干了,我总感觉林越帆将我的衣服递给我时一脸的不甘愿。
我:“……”所以到底是我想太多还是林越帆想太多。
既然我的衣服干了,那他的衣服我也就还给他了,这地方可没有什么洗洗再穿的条件,看着他将我披了这么长时间的衣服贴身穿在身上我总感觉身上就像被刺猬滚过几圈一样,不能说是难受,但是格外的不舒服。
不过林越帆就没有这种感觉,要不是我自己要脸主动闭了眼,他怕是要直接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了。
他换了衣服,将火坑又填了填,“夜里虫子多,将就一下吧。”
我似笑非笑地看他,“十安,你这落了一次水,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
他毫无所觉得躺在我身边,拢了拢衣服,随口接道:“可能是多喝了几口水吧,可能灌到不该灌的地方去了。”
我:“……”这水怕是没有灌到不该去的地方,倒像是他多吐出了几口水
林越帆迷迷糊糊道:“夏夏,你睡够了。可是我真的好困啊。”
这话倒是不假,我这一觉半昏半睡的,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整个人身上乏力的很,林越帆忙着把我拖上来,又是找果子又是生火烤衣服,我好歹还习过武,他怎么说也是一个文弱公子,肯定早就累坏了。别的话肯定也不能现在说了,林越帆迷迷糊糊地很快就睡过去了,不过我可能是之前睡得有点多,现在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靠着树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我以前也看过星星,一个人走在碎玉山最高的登月阁,满天的星星无际无边,登月阁是满是书经,常年每个人进出,那一方天地静谧地出奇,有些时候我看着看着就会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永远都是在自己床上,也不知道我几位师兄师姐在背后骂了我多少次“不长记性”。
现在这样看着星星,我似乎又回到了万剑阁里,每天练剑,捕猎,看师兄练练剑,下下棋,没有什么水患,也没有贪官,更没有闭门不出的百姓。
我收回视线侧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林越帆的睡脸。想来我与林越帆认识也有几个月了,这却是我第一见到他的睡脸,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人睡着了都是这样的,没有一丝稚气,也没有一丝戾气,即使很安静。怎么形容那种安静呢,就像是月夜星辉下昙花一绽的那种安静。我一直觉得林越帆的好看是一种“美”,笑起来带着孩童的纯真,是冰雪初融,不笑时含了万物光华,是白梅压枝。可是这样细细看来,林越帆的眉眼精致归精致,却是棱角分明,除了书生的温润,还带着几分侠客的尖锐。比之我师兄,少了几分冷锐肃杀,比之辰王,少了几分张扬。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现在,有些看不懂他。
我脑子里将以前现在有意识没意识地过了几圈,从碎玉山想到皇宫,最后思维记忆落到宛城里,那些不言不语的百姓,那个年幼却刚的孩子……本以为是不会睡过去的,谁知道竟然也就这样迷糊了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出天明时分了。
嗯,林越帆已经醒了,正双手撑着下巴坐在一旁,任谁一睁眼就对上一双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的眸子都会被吓一跳,即使这双眼睛的主人很好看也不行。
我惊了一下,稍微抬起的脑子一下子重重撞到树上,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林越帆皱眉,快步上前扶起我,给我揉着脑袋,不远处那堆柴火似乎是刚灭不久,还升腾着白烟、
“好一点儿吗?”
我摸摸自己的脑袋,“还行。”
林越帆撤回自己的手,将我换下的衣服递到我面前,“先换一下衣服吧。”
他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也重新梳了一边,忽略掉衣服上的污渍皱褶,说他是出来游玩踏青的公子哥大约也是有人信的。
我换了衣服依旧是梳不来繁复的头发,只能结了头发用手顺好,最后整个用发带揽起,摔倒身后。
“走吧,找一下出路。”
我站起身,拨开身前的草丛道。
真是难得,睡在这么个地方,昨天大半夜的我们竟然没有被野兽叼走。
林越帆比我醒来的早,他比我更清楚这片地的地形。他四下看了看,指了个方向,“我们是从那边上岸的。”
沿着岸边走总是没错的,说不定还能遇见几户人家。所以我们打算先回到上岸的地方看看,这地方杂草不是一般的多,我随手摸了一根大拇指粗细,半人高的棍子握在手里开路,顺便也跟林越帆挑了一块,他接过去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走了大半天之后,望着越来越茂盛的草丛,我迟疑道:“……你确定你是从这边上的岸?”
林越帆看看被藤蔓缠绕的老树,又看看我:“大概是吧。”
“……什么,叫做大概是……”
林越帆露出一个特别无辜又不好意思的笑容,“啊,我没有说吗,我方向感不是很好。”
我很想吧棍子往他脑袋上敲,所以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所以你是以一种什么心态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领路的?!
我很想苦,不过就算是我要哭,我也要先把他整苦!
不过比之我的欲哭无泪,林越帆的态度但是坦然,他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前方几乎透不进阳光的树林,“那我们往回走就是了。”
他侧过身子为我让开路,“这次你带路。”
我白了他一眼,没说话,用棍子顺着之前被劈开的杂草丛往回走。
我们两人不说话,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越帆拉住我的胳膊,“我们走了多长时间了?”
我看看日头,在这个除了树就是树的林子里,也分不出东南西北。
林越帆松开我的手,径直走到一根大约有一个人腰粗的树下望了望,又在树干上摸了摸,回过头对着我道,“我们至少走了两个时辰了。”
他指着不远处一颗长着红果子的树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说完又看着我,露出一点笑意,不过这个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他道:“看来夏夏的方向感也不是很好哦。”
我冷哼了一声,“林大公子也是好样的,一个人还带着我走了那么远,以至于都找不到岸边。”
他对我突然间换了称呼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只是挑了挑眉,道:“我们直接带着岸边目标未免太大,只好多往树林里走一会儿喽。”
我皱眉道:“刚才看你辨方向识时间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会找不到河岸?”
他垂下眼笑笑,用手指点着唇角:“这个啊……你会给我一颗树我给告诉你方向,但是走着走着谁还记得是往哪边走得?”
我闭了闭眼才将心中郁抑化解了不少。算了,我们两个现在谁也怪不了谁,冲着目标走总是不会走丢的,先去找果子填一下肚子再说吧。
“十安,”我拨开面前的草丛,突然道:“离开这里之后,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林越帆对我突如其来的问话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夏夏想听吗?想听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以前他这么一副无辜的表情我觉得纯真,现在只觉得汗毛直立,真真觉得我以前的脸都丢到大夏朝外去了。
见我不说话,低着头只顾往前走,林越帆发出一声轻笑,声音低低的,尚且压抑的笑声发展到后来毫不克制的大笑。我拿着手中的棍子戳他的腿,“笑笑笑,笑死你!”
林越帆瘪了嘴,神情委屈,“夏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理他,对上现在的这个林越帆,我总觉得我的心态都幼稚了不少,都做不到冷静下来好好分析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