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皇道:“什么问题,说出来听听。”
我道:“刚刚李大人说,这是上天不满?敢问李大人,这上天是不满谁呢,是不满百姓?不满父皇?不满我大夏?还是不满各位大人食君之禄增君之忧呢?”
殿下的人跪倒在地,一口一个不敢。
我父皇朝着我点头,示意我继续,“水患本就是天灾,天灾将于世本就应该治。然而不治不理,导致百姓们流离失所这就是人祸,本宫就是不懂了,遇见事情各位大人不想着怎么治理弥补,却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国师身上,国师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他怎么不事先把水患给制止了啊,现在亡羊补牢显示自己的能耐!”
我这话对国事有些不敬了,有朝臣听不下去,气得浑身哆嗦。
我父皇状似不满道:“放肆。”语气可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是个人就能听出他慢慢的纵容。
朝臣无能,国师威胁皇权,我这些话说的是我的心里话,怕也是我父皇的心里话。
不过是碍于身份他不能说罢了。
而我不在乎这些。
我父皇又道:“公主年幼,见识却比某些倚老卖老的人要强的多,不知众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没?”
有人低声道:“既然公主这么有本事,不然这件事情交给公主好了。”
我父皇微微变了脸色。
林明德上前一步跪倒,“臣倒是觉得王大人说的不错。这件事不如就交给公主来办吧。”
林丞相,我得罪你了?
这种苦差事往我身上推。
我父皇的眼神有些危险,他慢慢道:“林爱卿,你可是想好了。”
林明德叩倒在地,“臣,想好了。”
我父皇笑了笑,冷冰冰的。
这时候殿下倒是有了声音,一片附和的声音,全然不似刚才一般死寂。
罢罢罢,我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了。推脱是不可能了,倘若我现在推脱,那和他们这一群贪生怕死的人有什么区别,我刚刚那番慷慨激昂的话可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了。
我上前一步拜倒,“儿臣愿担此重任,但是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父皇看了我好一阵儿,才道:“……讲。”
“在此次过程之中怕是要麻烦各位大人无条件配合一下,哦当然,”我笑了一下,“不涉及其他,只是可能要和几位大人聊聊而已。”
我父皇无视掉殿下的窃窃私语,道:“准。”
我再拜谢恩。
有人不乐意,怯弱弱地喊了一声“陛下”。
我父皇道:“怎么,王爱卿打算接下公主的任务?”
那人连声道是“不敢”,低下头不再言语。
丞相此时又朗声道:“公主年幼,此事事关百姓生死安乐,也不能仅仅交给公主一人冒险。”
我父皇没说话。
林明德依旧是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老臣斗胆请求派人协助公主。”
我父皇终于开口,“哦?不知丞相所荐何人?”
“水部员外郎晏临江。”
晏临江?此人我确实未曾听说过。
我抬头去看工部尚书,他似乎也是一脸茫然。
我父皇显然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他思索了一会儿“既然丞相这么说了,就命他一同前往吧。”
这人隶属工部,工部尚书上前一步代他领命。
这事就算是这么决定了,我父皇揉了揉额头,“爱卿可还有异议?”
“没有的话就散了吧。”
我与众位大臣一起称是。
散朝之后李公公在我去栖凤殿的路上拦下我,“殿下,陛下有请。”
一般情况我父皇很少在下朝的时候找我,不过这次我估摸着他也得嘱咐我两句,不然我不得把这件事情给他办砸了。
我到御书房的时候,除了我父皇,还坐了一个人——林明德。
倒也不算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父皇示意我也坐。
见我坐下,他才慢慢道:“林爱卿,不说说你为什么力荐公主去宛城平水患?”
我确实是想知道。
林明德起身朝着我鞠了一个躬,又朝着我父皇行了一个大礼,我父皇一摆手,“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林明德称是,却是冲着我开口道:“公主觉得这可是件大事?”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好斟酌道:“关乎百姓安危,自然是件大事。”
林明德似乎很满意,他又道:“公主觉得承办此事,是否为难?”
我道:“倒不至于为难,就怕是本宫年幼,实力不足。”
林明德再点头,“公主可知为何大臣们都不愿意接受此事?”
我冷哼一声,“怕是享乐享惯了,有的吃有的穿,整天声色犬马,平水患这样处理不讨好的事情他们愿意去做才怪。”
林明德点头,扬声道:“这就是了。这件事情在百姓眼里事关生死,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倘若有人出手相救,那人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可是太多的大臣不想去当百姓的父母,太累了,他们只要有名有利就够了,要那么多虚名做什么。但是这件事难吗,自然是不难的,平个水患镇个灾而已,顶多是舟车劳顿。但是对于公主而言,您不一样,大臣们可以不要百姓的心,您必须要。您不仅要他们归心于您,还要他们归的漂亮。这就是此次水患一事,为何要公主亲自去了。”
不必花费太多力气,得了宛城百姓的爱戴,加上传播造势,就算是女帝登基又怎样?百姓会在乎吗,百姓从来不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是男是女,哪怕是人是鬼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只在乎坐在皇位上的人能不能给他们谋取利益。
只要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了,这就够了。
我父皇听丞相这一番言论倒是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想来他早就想明白了。
他道:“那爱卿不介绍一下那位晏临江?”
丞相道:“皇上可还记得洛城晏家?”
我父皇蹙眉想了想,“德成帝时写《天子策》的那个晏家?”
丞相道:“正是。”
我父皇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不好看也正常。
我也没有想到这位晏临江是那个晏家的人。
不过我倒是挺佩服他们的。
晏家,连我都知道的一个奇葩存在。
德成帝时,有三年平城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当时的百姓苦不堪言,有朝臣提出凿通沣河,从而引水进平城。想法是个好想法,但是实施起来却有难度,沣河虽然是距离平城最近,水量最多的一条河,但是凿通一条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是线路设计,然后是人力财力估计,怕就怕河凿通了,伤亡的百姓比死于旱灾的还要多,花费的财力比赈灾用的还要多。所以这个提议被德成帝否决了。
不巧,当时提出这个建议的是无官无职的一介书生晏秋。
他不知道找到了是那么门路,一层一层把这个解决方式递上去,最后竟然真的递到了皇帝面前。
但是这种建议一看就不靠谱,花十几年凿一条河,这不是闹着玩呢吗。
这位书生是个有骨气的书生,建议被否决了之后,他不声不响地回去读书去了。
两年后一举夺得了探花郎。
殿试之上,他没有回答德成帝的问题,反而反问德成帝,“旱灾平了吗?”
德成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平了啊。”
他又问:“能确保以后不旱不涝吗?”
德成帝又不是神仙,他怎么能确保这件事,德成帝被他问的有点不开心。
晏秋却没有停下来,他开始分析平城的地理位置,作物环境,水旱几率,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只有凿通几条河才能高枕无忧。不愿意接受的都是见识短浅之人。
当时德成帝的脸就黑的没法儿看了。
当场摘了他的帽子。
晏秋笑道:“本来就无意官位,不过是想寻个机会当面和皇上探讨一下旱灾的问题。”
然后扬长而去。
回了洛城之后,他就写了一篇《天子策》,以极其犀利的言辞将皇上与大臣的见识短浅讽刺了个遍。
自他之后,朝堂之上出现一个姓晏的都难。
我当时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万分服气德成帝的大气,竟然没有直接搞死他。
很显然,洛城晏家威名今日不减当初,连我父皇都对他们印象深刻。
丞相道:“这个晏临江是个有才华的,肚子里本事多,当年中了进士之后进了工部,因为为人木讷不善言辞,有些不喜交际,在工部待了九年了还是一个水部的员外郎。臣曾经和他有过几次交际,发现这的确是个人才。这人和晏秋是不一样的吗,不狂高,有分寸。”
我父皇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公主找个机会和他见一面,要是还不错的话就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宛城吧。”
我应下了。
接下来丞相又对我讲了些宛城的现状,对宛城知府王程做了一番介绍,对水患的相关情况也细细讲了讲。 我父皇也对我嘱咐了几句要注意的地方,说是准备一下东西,抓紧时间启程,百姓等不得。
最后又道:“去和你母后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