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浓闻言心底“咯噔”一下,却什么都没有问。
“走吧,替本宫换衣梳妆。”
这是皇上生病以来宁皇后第一次认真的梳妆,秋浓甚至回了一趟栖凤殿,将她的金钗玉饰胭脂水粉全部搬了过来,点唇朱砂色,黛眉入鬓角,锦衣华服金丝滚边正红翔翟祎衣。衬得她夭桃浓李,却又不失威严。
宁皇后梳洗打扮结束后进了后殿,皇上依旧是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她接过李公公手里的药碗,“你们都先下去吧。”
李公公行了一礼,带着伺候的人出去了。
宁皇后没有如往常一般给皇上喂药,而是将药碗放在一旁,静静端详着皇上的眉眼,他的眉眼变化不大,除了鬓角添白,眉梢眼角增了几道细纹。
她突然低下头笑了笑,除了效益再无其他,似乎她还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有时候,我在想,要是当年我不同意嫁入皇宫,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想来我当时听了父亲的话,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做一个大家闺秀,不要总想着闯荡江湖,没有跟着哥哥溜出家门,日后的事情都会不一样……你看我,人老了,就喜欢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不想想,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想了。我今天打扮得这样好看,可惜安郎看不见,堇儿也看不见。罢了罢了,我自己看得见也是好的。”
她顿了顿,抬起右手,停留在空中,细细描摹了一遍皇上的面容,轻声道:“安郎要是心疼我,就不要让我一个人撑着了……”
她的声音化作雾气,和一旁药碗上升腾的白雾融为一体,消散不见了。
宁皇后静静地坐在一旁,仿佛她能够这样坐到地老天荒。
李公公轻轻掀起珠帘,叮当清脆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宁皇后抬起头,李公公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丞相求见。老奴已经跟丞相大人说过了陛下不见他,但是他说要见您。”
皇后听他说完,抚了抚自己身上的皱褶,“你去请他进来吧。”
李公公似乎有些意外,但是识趣地什么也没有问,应了一身就转身去了。
宁皇后的眼神最后落在皇上半露在锦被外的手上,帮他将手放进被子里,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转身的时候又是哪个端庄威严的皇后娘娘。
宁皇后出去的时候林明德已经在外间等着了,见皇后出来,他扶着肚子十分艰难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宁皇后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起来吧。”
她在主座上坐下,“丞相大人也坐。”
秋浓十分有眼力地上前奉了茶。
“丞相大人今天怎么有时间来?”
“老臣一直有时间,是娘娘贵人事忙,今天才有功夫接见老臣。”
宁皇后笑了笑,“还不是皇上,他在内祈祷,本宫总要一直在外面听命的。”
林明德笑得眼睛都不见了,不住地点头,“是是是,不过娘娘,陛下何时上朝。这朝堂上的事情……总不能不处理啊。”
“哦?朝堂上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本宫可是听说朝堂上平稳的很,就是几日不上朝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娘娘啊,您是久居深宫,不了解现在的局势。就算是朝堂安定,也不能一连几日不上朝不是,而且陛下这已经不是几天的问题了。当然,陛下的身体很重要,但是陛下一直不上朝,朝堂之上难免人心惶惶啊。”
宁皇后点点头,“说的也是,林相所言有理,本宫会如实传达给陛下的。”
林明德拱了拱手,“那就麻烦娘娘了。”
“是朝堂上的事情麻烦丞相了。”
林明德连声道“不敢”。
林明德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娘娘……臣刚刚进来的时候撞见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太好?”
“哦?”宁皇后挑了挑眉,似乎颇为惊讶的样子,“是吗?本宫倒还没有注意,淑妃是怎么了?”
林明德有些尴尬,“臣轻易不进内宫,对后宫的事情也不怎么了解,只是撞见了而已。”
“这样啊,”宁皇后端起茶杯在唇边贴了一会儿,“许是没有睡好吧,本宫待会儿派人给她送些养身的东西去。”
“娘娘宅心仁厚。”
宁皇后笑着摇摇头,“同在后宫,都是姐妹罢了。”
林明德又道:“娘娘,臣能不能同皇上说两句话。”
“林相这就为难本宫了,皇上不传召本宫也是想见皇上也不得啊。”
林明德的手指在茶杯盖上转了两圈,“娘娘,臣这是有要紧事与皇上相商啊。”
“什么要紧事,说来本宫听听?”看着林明德一脸为难,宁皇后又接着道:“林相这是说不得?”
林明德支吾道:“这后宫……”
“后宫不得干政。”宁皇后替他说完了下半句话。
“但是林相,现在皇上不在,公主也不在,你说给本宫听听不也是一样的吗?”
“是是是,”林明德紧张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他脸上两侧的赘肉瞬间落了下来,“娘娘说的是,说给娘娘听也是一样的。”
他站起身,正色道:“娘娘,天署府有异动。”
“异动?”宁皇后的神色也正经起来,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倒,“什么异动?”
林明德道:“最近,天署府似乎有屯兵的迹象。”
“屯兵?”宁皇后不解道:“天署府地位虽高,却没有实际的兵权,就是有自己的护卫兵,也不过百人而已,他们屯的是哪里的兵?”
“这老臣就不知道了……但是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老臣已经派人探查过了,天署府附近却是是有很多兵力。”
宁皇后眉宇出现一丝慌乱,又被她强制压下,“那么依丞相看来,这可如何是好?”
林明德皱起眉头想了想,“这……皇宫现在所有的兵力几乎都集中在战场上了,公主与大将军未归,朝堂鲜有空闲的兵力,倘若皇上不发令,娘娘唯一能调动的兵力就是羽林军了。”
宁皇后皱眉道:“羽林军岂是能够随意调动的!”
“是,娘娘所言甚是。羽林军的职责是保卫皇城安全,自然不能随意调动。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重,老臣才着急见皇上,求皇上下旨,好调动赵恒的城卫兵,前去围攻天署府。”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娘娘,您可要好好想想啊。”
宁皇后沉默不语,似乎在沉思什么,她的眉头皱起却松开,而后眸子里显现出一丝决绝,她问道:“丞相大人,你可能确保此言非虚?天署府真的有不轨之心,意图有以下犯上之举。”
林明德看着皇后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忍心,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只是道:“臣以性命担保,千真万确。”
宁皇后犹豫了一下,“林相,您似乎还有话要说?”
林明德摇了摇头,“回娘娘,老臣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宁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可是……可是公主……”
林明德脸上划过一丝讶然:“娘娘,您……”
宁皇后猛然站了起来,“真的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吗?本宫就说,就算是路上走的再慢,现在也该抵京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公主的消息……”
林明德想要上前去扶她,却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只能停在不远处微微欠身,“娘娘莫要急。公主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
他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已经出了事、
他看着皇后的神色,低着头道:“娘娘莫要心慌,老臣收到消息,公主在返京的路上遇见刺客伏击,但是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伏击?什么人伏击?公主可有受伤?刺客呢?捉到了没有?”
林明德道:“回娘娘的话,老臣收到的消息也不多,但是……”
“但是什么?!”宁皇后喝道,“有话直说!”
林明德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他的肚子扣在玉石地板上,“老臣,老臣发现现场的箭镞……”
“然后呢?”
“箭镞的做法是皇室的工艺。”
宁皇后斥道:“不可能!”
她甫一说完,自己先愣住了,她在听到是皇室的工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皇室御用的箭簇每一年的生产都不多,分别就是给了帝后以及皇子皇孙享用,而自己与皇上根本不可能使用,而其他有这种箭簇的人,就是江夏堇而辰王了,江夏堇自然不可能陷害自己,辰王与江夏堇在一起,他若是想要刺杀江夏堇,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所有宁皇后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但是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还有一个人手里有同样的箭簇。
国师。
林明德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后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他低下头,无声的笑了一下。
“国师!好一个国师!”宁皇后冷笑一身,手里几乎要将袖子捏碎。
“娘娘,莫要生气。”
“好啊,翻了这个老匹夫,他真是长了熊心豹子胆,未免也太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好好好……”她一连串的几个“好”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可见她真的是气急了。
宁皇后缓了缓,冷声道:“林丞相,你放心,本宫一定会要到皇上的亲令,你可要好好地帮皇上平定叛乱。”
林明德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