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近的事情稍微探讨了一下,其他的人也就散了,我坐在首位上,有一丝不真实,还有一丝惧怕。
是的,惧怕,我怕怕我一出了这个门,会有很多人扑上来找我算账。
陪我到最后的是孟晟。
我看着他摩拳擦掌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惊讶,“你还有事?”
孟晟瘪了瘪嘴,道:“我可是转么为了留下来给你讲故事的。”
我恍然,是了,他要和我说我四师兄的英勇事迹,“洗耳恭听。”
孟晟灌了口茶,兴致勃勃道:“这件事情要从我们当时派人袭击南燕开始说起……”
我的算计说出来的时候似乎就是一句话,不沾血,无关刀剑,但是将这些算计落到实处,哪里有那么容易,都是淌着将士的血过来的。
就好似分散南燕的兵力,派人去袭击南燕大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南燕的兵力被分散了,我们的兵力也被分散了,我们要穿过宁河,从平江山侧过去袭击,这就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将大部分兵力集中过去。
第一支小分队是试探,是开路,是……赴死。
当时分配任务的时候辰王没有明说,在场的人大概也是一肚子困惑,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最先出声的是我四师兄。
在一片沉闷的静寂之中,他大笑了两声,“这样的小任务,交给我就是。”
辰王对着他道:“你可知道这是去干吗?”
营帐之中的烛火明明灭灭,打在我四师兄的脸上他的脸上挂着笑,眼神里却是一片平静。
“就凭信兄当时的眼神,那个场景我能记一辈子。”孟晟说。
我四师兄低低笑了两声,“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我只知道,我行。”
辰王沉声道:“让你去送死,你也去?”
听到这句话,包括孟晟在内的所有人几乎心里都猛然颤了一颤,反而是我四师兄不以为然道:“送死?我练了这么多年的剑,剑上沾了多少血我都算不清楚了。本想着一辈子江湖浪迹,谁知道上天给了我一个站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机会,死在江湖败类手上我不甘,死在战场上……呵呵,我倒是想,只可惜,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就像是一柄常年不出鞘的剑,偶然出鞘,光芒万丈,寒意凛冽。
辰王缓缓点头,“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等你归来,本王亲自为你设宴斟酒。”
我四师兄笑着叹道:“可惜现在我的师兄妹都不在……不在也好,不在也好……少说两句话,剩下点力气好多杀几个敌人……”
“殿下,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实在是比不上信兄……他是真英雄!”
我似乎还停留在孟晟的故事里,听到他这句话我才回过神来,我清醒了一下脑子:“……我四师兄现在在哪儿?”
孟晟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你……”
“哎哎,殿下你别急,”孟晟慌忙起身,向我迎来,“他没事他没事……”
他这话说得没有任何底气,大概是他自己也不信的。
我想摆摆手宽慰他一样,才发现自己的手死死握住了椅背,手指已经泛起了青白色。
孟晟看了我一眼,小声道:“信兄,在自己的营帐里。”
我猛然冲了出去,隐约能听见孟晟在我身后焦急的叫喊声。
我冲到我四师兄的营帐的时候,营帐的门关的很严实,营帐里面有一种不透气的沉闷感,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我甫一露面,营帐里所有的人都转过身来看着我。
表情沉重,眼珠血红。
床上躺着的人很安静,脸色苍白,似乎陷入了深睡之中。
我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点一点落了回去,还好还好。
我将视线转向在场的其他人身上,“师兄,师姐……”
我三师兄朝着我点了点头,他应该也是今天凌晨刚刚赶回来的,神色疲惫,不比外面的将士好多少。
我师姐看着我,眼圈瞬间红了,她握着剑的手不住地抖,我上前两步,去捉他的手,被她甩来,我又去捉,又被她甩开,我们两个人就像是两个小孩子一样,幼稚到可笑,甩着甩着,我师姐的手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我猛然抱住她,像是小时候无数次受了委屈那样,将自己的脸藏在她的肩窝处。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让你们冒这个险;对不起,不该一声不吭的离开;对不起,不该让你们为我担心;对不起,不该让四师兄陷入这样的险地……
太多太多的对不起……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第一次见到我一向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师姐像今天这样子,就像是一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孩子,不断地重复一句话。
我的声音和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我说我的,她说她的,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得,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没有。
我们两个就像是两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不断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咳咳,那什么,虽然你们两个这个场面很感人。但是我还是要说,这里还有别人呢……”
总有些人喜欢破坏气氛。我在师姐的肩窝埋了一会儿,将眼底的热意压下去,然后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在不远处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他翘着二郎腿,左手撑着下巴,嘴角勾着一丝笑,我莫名有一种刚才被他被猴看了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儿?”
“你以为我想在这儿,要不是我在这儿,你还能在这儿见到你师兄?你现在应该去坟头祭拜他才对。”
他话说得实在是难听,我师姐握紧了剑就要冲上去,被我三师兄拦住,大概是估计他救命恩人的情分。
我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好几个“忍”,才能勉强平和地对上苏云歌这张易过容之后的脸,“……多谢。”
他“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苏云歌道:“病人需要的是安静,知道吗两位大小姐?发泄不出来就出去打上一架别这儿吵吵嚷嚷的。”他作势掏了掏耳朵,“烦。”
要不是因为他是个大夫,还是个能救我师兄的大夫,我师姐早就冲上去打他了。
我在房间里陪了我四师兄一会儿,得到了苏云歌的保证,这才同我师姐他们一起出了营帐。面对我师兄师姐,我只好又将事情的经过重复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之中,我师姐几次握紧了她的剑,我一度以为她是打算砍我的。
“我是打算砍你,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等回了京城,有你好受的!”
我抱紧了她的胳膊,“好,我等着。”
我转头对着我师兄道:“谢谢师兄。”
我师兄道:“师父说,我该保护你。”
我摇摇头,“不是,这声谢不是作为师妹说给师兄听得。而是大夏公主替大夏的子民,说给为他们做了这么多的英雄听的。”
我师兄缓缓摇头,他的声音近似耳语,我有些听得不真切:“可是我不是为了他们。”
我一愣,再去看我师兄,却见他神色如常,好似什么也没有说过,我又去看我师姐,她也是一脸的平静。
大概,真的是我听错了吧。
这怎么可能是我三师兄说出来的话呢?
我又同我师兄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提脚朝着我的营帐走去,离我的营帐越近我反而越不敢前行。别人都说是“近乡情更怯”,我这只是回个营帐,都已经“怯”成这样了。
杨柳和新月应该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了,远远地看见我便冲了上来,我只好又陪着她们伤春悲秋了一会儿。
在踏进我的营帐之前,我尚且不清楚我在惧怕什么,但是等到我走进去的那一刻,我瞬间明白了我在害怕什么。
或许这就是直觉吧。我有了一种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人走在我的床边,打扮的像个小厮,一身的气势却比我这个公主还要具有压迫感。
“你打算去哪儿?!”
我将悄咪咪转了个弯的脚又转了回来,我的视线左瞄右瞄,就是不在他身上停留。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死了没。”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林越帆站起来,他没走一步我就觉得我的呼吸艰难一分。
我不知道死囚在刑刀落下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在想什么,但是我觉得应该和我现在的心境是差不多的。
我闭上眼睛,想着,任打任骂我绝对不还嘴不还手,只要他能出气。
可是……
这剧情走向貌似不太对啊。
我仰起头,寻求新鲜的空气。
难不成林越帆的套路变了?他这是想让我窒息而死。
我感觉我的骨头都要被他勒断了,也不知道我找苏云歌正骨要不要钱……
林越帆低下头,他的唇贴近我的耳朵,说出来的子一个一个钻进我的脑子里,“江夏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又是全名……
我心里的弦仿佛在一瞬间断了,我可能是没救了,就算是他在骂我,我也觉得特别安心。
他的呼吸声十分沉重,在他的喋喋不休里我完全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觉得我这些日子一直停在半空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十分安稳,安稳到……我想好好睡一觉。
我实在是太困了,因为夜里有时会去见辰王,战事未平,我总是睡得不安稳,或者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入睡过。
但是这一觉我睡的十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