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外祖是一个大英雄。”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虽然母后没有说过,但是儿臣知道。”
“我小的时候,和你舅舅一起学武,我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和你外祖一样上战场杀敌。你外祖母自己做不来女红,却想着让我做一个大家闺秀,”她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我哪里做的来,大概是流着我们宁家血的女儿,都做不来真正的大家闺秀吧。”
“随着年纪见长,你舅舅跟着你外祖上了战场,我却只能留在家中。你看,这就是女子的悲哀。堇儿,你很好。母后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母后为你感到开心。”
“我以为……母后会不开心。”
“堇儿,我会为你担心。因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母亲会想要看着自己的孩子奔赴战场。但是,作为你的母亲,作为你父皇的发妻,我为你感到骄傲,你是那么好,你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你真的……很让我意外。”
她握住我的手,视线在我的眉眼处细细扫过。
“母后,谢谢。”
她摇摇头,“有什么好谢的。和自己的母亲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见外了。”
我笑出来,“是,是女儿的不对。”
我与她正聊着,秋浓进来说是淑妃求见。
我母后脸上的笑意明显地淡了下去,“不见。”
秋浓直接领着命出去了,看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出现了一次两次了。
“母后……”
“她大概是得到了你要出征的消息,想来我这说两句风凉话罢了。”
我挑眉,“倘若我得胜归来,那就是一定会名利双收,她哭都来不及。说风凉话?谁给她的勇气?!”
我母后弯了眉眼,“说得是。”
她想了想又道:“你处置了淑妃的母家?”
“处置?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处置,不过是他们自作自受罢了。”
之前我到各位大臣家里面去征收军费,不管是不是哭求,有点脑子的人就或多或少拿出了一部分钱。
但是淑妃他父亲就不一样。
他是真的没有脑子。
我总是知道淑妃这样做事不过脑子的行为是从哪里来的了,大概是家族病。
一代接一代。
他仗着女儿是淑妃就想着跟我拉关系,攀亲戚,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他亲外孙女,我当时很是错愕,只道是我外祖仙逝多年,我连他老人家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来了这样一个一口一个自称“外祖父”的人。
他不是淑妃的父亲,我依法严办。
他是淑妃的父亲,那就是罪加一等。
“堇儿,你调皮了些。”我母后想起来是在教训我,我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笑意。
“这哪里是调皮,我明明是按照律法来的。”
“律法……”我母后讲这两个字含在口里转了一圈,“是,是了。是律法。”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染上了几分冷意。
我见此,不由得喊了她一声,“母后?”
她看着我,“淑妃这么多年,在宫里横行霸道,你父皇不说是宠着她,也算是纵着她,由着她胡闹。她的父亲明明是草包一个,却没有将他问罪,想来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你也不要太过于任意妄为,免得开罪了你父皇。”
我撇撇嘴,知道我母后是为了我好,就没有反驳,但是心里是不以为然的。
我又同我母后聊了几句,她道:“我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我准备一下,明日带你去见见你外祖,你回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马上要离京了,你趁早准备准备。”
“明日就去?这么仓促?”
“仓促?那里仓促了?就是外孙女去见见她外祖父,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要不是我身上都是汗水,难受得很,我今天都想直接带着你过去呢。”
也是,但是我总想着她是皇后,一时间有些想得多了。
我辞别了母后,没有上马车。而是自己一个人沿着街道往公主府走去。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大好时节,街上却比秋日更加萧条。
稀稀落落的小贩里面,有一个老人坐在一个摊子前吹糖人,他的神色很温和,在周遭的或悲或急的人群中,显得有些哥哥不入。
我就那样看着他,不知不觉中朝着他走近。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脚步,抬头问道:“姑娘,来个糖人?”
我看着他手中渐渐成型的小马驹,“就这个吧。”
他“呵呵”一笑,将手里的小马驹递给我,见我掏钱便笑着道:“姑娘,你已经付过钱了。”
我一怔,“何时付过?老人家,您怕是认错人了吧。”
老人笑笑:“没认错没认错。上一次您和一位公子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可是点名要了您的模样的糖人。这么标准的两个妙人,我哪里能认错?您上次给的银子,可都能买下我的摊子了。”
说完,他又低下头,开始摊新的糖浆。
我愣了一愣,回想起当时的事情,我当时似乎和林越帆闹了情绪,一眨眼,已经是很长时间以前的事情了。
想到林越帆,我不由得心里一沉,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急着回公主府的原因,我没有对林越帆说起过我要去边关的事情,倘若他知道了……
不,他已经知道了。
想起我今日出门时,他看我的眼神,我不由得有些头疼,怕是又有一场大闹了。
这些日子里,在外人面前他依旧是十安时候的模样,但是也并不是全部都是装的,偶尔他真的还会回到十安的状态,只不过时间很短了。
我现在,十分希望我回去之后面对的是懵懂的十安,而不是盛怒的林越帆。
我叹了口气,看着老人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道:“伯伯,您能不能……能不能再照着我的样子做一个糖人?”
老人手中的小蝴蝶已经成了型,他听我这样说,便将手中的蝴蝶插在一旁的架子上,开始做新的小糖人,“行,当然行。”
他的动作麻利,却不给人急躁的赶紧,看着他的动作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文人在作一幅画,流畅又平稳,看得人心都静了。
老人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说,“有时候啊,我就觉得做糖人的时候最好了,自己开心,吃的人也开心。大家都开心,最好了,最好了……”
他将木棍摆进去,“这么好看的姑娘,就该是一辈子顺顺遂遂的……都该顺顺遂遂的。”
他将糖人递给我,“人老了,就喜欢胡乱念叨,姑娘别介意。”
我接过糖人,摇摇头,“会的,都会顺顺遂遂的。”
老人笑得脸上的皱纹都绽开,眼里的光芒却像是一个孩子,“哎,哎哎,会,会!”
我拿着糖人,向他告别。
老人还在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他生来就该坐在那里,从日出,到日暮,将甜而不腻的糖人递给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不该被打扰。
我站在大街上,手上握着两个糖人,像个傻子一样笑出声。
经过“意气欢”的时候,二楼上有人在高谈阔论,意气风发,满腔热血。
我抬头往上看,隔着窗,看不清人的模样,之间其人露出半片衣衫,大概是个不富裕的年轻书生。
我看着手中的糖人,朝着公主府走去。
我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往常热闹的公主府一片寂静,说是愁云惨雾也不为过。
我看着安安静静跟在我身边的管家道:“这是怎么了?不知道还以为府里出事了呢?”
嬷嬷迎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我这句话,她作势朝着地上“呸呸”吐了两口,“说什么胡话。”
她打量着我,眼神似哀似怒。
我奇道:“你们一个个这都是怎么了?怪怪的。”
嬷嬷没有说话,只是跟在我身边,时不时就拿那种眼神扫我一眼。
我在心里不住地叹气,面上却只能装得一派茫然。
我走得时候,大厅里至于嬷嬷,杨柳新月,和林越帆。
现在大厅里多了我几位师兄师姐,却少了林越帆。
我想着他们一个个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想找他们说说话都找不到,而现在倒是聚得齐,一个个坐得笔直,等着我,面上像是糊了一层泥。
我看着他们,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更黑了。
我立马敛了笑,道:“哎呀,十安呢?我这儿还要东西要给他呢。怎么不见他人啊?我去找他!”
我说着就要转身。
我三师兄的声音冷得几乎让我错愕,“站住。”
我没有转身,努力在声音里挤出与平日无异的欢喜,“哎呀,我这糖人都要化了。我去找他!”
我从嬷嬷与管家身子之间挤过去,身后是我四师兄大叫的声音,混杂着茶杯摔碎的稀里哗啦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摔了被子,不过想来大概是我二师姐。
我从大堂里溜出来脚步急,但是到了“听竹轩”院门口,我的脚步却迟疑了。
我的脚尖在院门口转了个方向,文琴直接迎了出来,他朝着我行了个礼,“殿下,公子在房间里等您。”
他这句话说完却没有离开,似乎在等着我做出反应,大有我不进去他就不走了的架势,我笑笑,抬步朝着里面走去。
罢罢罢,早死晚死都是死,早死还能早超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