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耿信然原本就与郑少时同门,当年郑少时由于谋反罪,满门抄斩,现任大理寺卿虽不敢明面上再提郑家,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情谊的。
林家本是和郑家定了亲,现在郑家已经消失,而他对林家自然没什么好的感情,这也只能是算一种迁怒了。
林枢听到大理寺卿这么说,他拱了拱手,“敢问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只是看到你拐了个弯不见了,至于你到底是否回了自己房间可不敢保证。另外你刚走不久,他那里就正好出了事,怎能不怀疑你就是洒下蒙汗药粉之人。”大理寺卿说道。
“若是这样说,我自然只能无话可说。还是希望大人能拿出证据来吧。”林枢拱了拱手。
“凡事必有痕迹,要是不是你做的,林大人放心,自然不会冤枉了你。要是就是你做的,你也逃不掉。”大理寺卿话中有话。
刑部尚书听不下去了,对一旁的大理寺卿说道:“耿大人,你在公堂上说这样的话可不太合适。”
耿信然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都察院史又敲了一下惊堂木,“带牢头!”
牢头被带上来,都察院史问道:“那天详细经过你现在再说一遍。”
牢头跪着,看到堂上一下坐了三位大人,吓得全身发抖,连连点头称是。
“那天晚上,快半夜了。林大人走过来说要进去问小王爷一个问题。我说没有齐将军陪同,不能进去。林大人……他说齐将军和宇国的公西贝勒喝酒已经喝醉了,此刻也不好再叫醒。我一时犹豫,林大人说明天会和齐将军说的,我想着我人微言轻,不好拦着,就将林大人放进去了。不过林大人确实很快就出来了,然后他就走了。”牢头不住地磕头,“这就是那天发生的全部,我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都察院史一敲惊堂木,“别磕了,好好说话。”
牢头不敢再磕头,但是他脸上已经一脸的血,刚刚已经将头磕破了。
“按牢头的说法,确实不能分辨林大人是不是将小王爷劫走的。”都察院史点头。
刑部尚书在一旁说道,“可以再问问林小姐。”
都察院史点了点头,“那好,林小姐你便说说宋安章逃跑那天那晚上的事吧。”
林纨口里称是,将那天晚上的经过讲了,最后她总结道:“虽然他们走的时候没有说是去救宋安章的,但是等我一回保江城就听说那晚宋安章已经被人救走,我想着这肯定不会是别人了。大人,这已经很显而易见了,为何偏偏要怀疑到我哥哥头上,我觉得某些大人很是可疑。”
耿信然斥道:“放肆!”
“咳咳。”刑部尚书再次和稀泥,“耿大人,问案要紧。”
“诚然林小姐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那绑了你的人为何在离去前不再将你绑起来呢?”都察院使说道。
“那喀洛什草原里全是沼泽,稍一不慎便会陷入沼泽中,再难生还,他们觉得我一个弱女子肯定是走不出来的,这才放松了警惕。”林纨说道。
“这全是你的片面之词。”耿信然说道。
“这是那帮人里的一个叫殷公公的三番四次威胁我说过的话,绝无虚假。”林纨抬着头直视耿信然。
都察院使又一拍惊堂木,“齐将军,那你来说说那晚发生了什么?”
齐将军回忆了一下,朝堂上拱了拱手,“那几天和宇国的和解书一直谈不下,我只能陪着公西文一直喝酒,希望却得他的信任,给楚国多拿些利益。那天晚上我们喝酒喝到半夜,后半夜我已经睡着,实在不知当晚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我也是听人传报,说林小姐已经逃了回来,我去城门口,兄妹两在城门口相逢,令我十分动容。”
“所以你觉得林家兄妹说的是真的?”都察院使问道。
“大人,这我不敢断言,但是我和公西文和解书谈不下的时候,还是林小姐帮了忙,引经据典,最后将凤安岛永远划归楚国,以后两国不再对该岛归属产生纷争。”齐将军拱了拱手,“在这件事上,我敢担保林小姐一片赤诚之心,爱国爱民,绝无虚假。”
“嗯。此事我也已经听说。齐将军在奏折中已经写明,皇上也褒奖过林小姐。”都察院使说道。一旁的刑部尚书帮腔道,“确实如此。而且宋安章绑架齐将军的时候,林大人不顾家中母亲病重,转而调兵,替齐将军解了围,这等忠义之事,实在不该怀疑他会放走罪犯啊。”
一旁的耿信然冷冷看着,并不接话。
“既然如此,我觉得林家兄妹无罪,贡大人,你觉得如何?”刑部尚书对都察院使说道。
“我无异议。”都察院使说道。
“那耿大人呢?”
“你们俩都无异议了,我自然无话可说。”
都察院使一开始就不爽耿信然的死样子了,他刚想发作,一旁的刑部尚书对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都察院使只能暂且忍下。
“那好,暂判林家兄妹无罪。当堂释放。”都察院使一拍惊堂木,“退堂。”
林枢将林纨扶起来,搀着她慢慢往外走去。
进了大理寺还能当堂释放的绝无仅有,但是经过此事,林纨被绑匪单独绑去,并绑了好几天的消息全京城都已经知道了。林家的名声算是彻底没有了。
两兄妹出了大理寺,在回家路上被人一路指指点点。林纨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脸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林枢虽是林纨哥哥,但是两人年纪已大,林枢连安慰亲近的动作都不能。两人隔开着往前走,林枢在后,林纨在前。林枢看着林纨的背影,手中的拳头渐渐握紧。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林纨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不禁又流下泪来。
封云韶看到两人回来,十分吃惊,但是马上又高兴起来,“菩萨保佑,回来就好。”
林枢大怒,“菩萨要是真的有眼,怎么会将我家变成这样!”
封云韶大急,“可不要乱说,触怒了菩萨。”
“哼,早就不知道给我家历了多少劫难,保佑个屁!”林枢从小饱读四书,从不说脏话,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粗鲁。
林纨不想说话,转了个身默默走了。
封云韶看着林纨的背影,脸上全是不忍的神色。
“爹呢?”林枢问道。
“进宫去了,还未回来。”封云韶说道。
“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我家最近也是多种事情压着,你好好在家管束管束,不要去管外面的事情。”林枢说道。
封云韶点头,“我知道了。”
林纨回到房间,采荷看到她十分高兴,“小姐,他们将你放了呀,我就说小姐不可能是奸细的。小姐你要不要洗澡,我赶紧给你弄洗澡水来,再加点艾草,辟邪的。”
林纨随意点头。
等洗完澡,采荷又将药端来。之前她失血过多,在牢中三日,差点把命都丢了,此时身体情况已经很差。
喝了药,林纨昏昏欲睡,采荷赶紧将床铺好,“小姐,你睡吧。”
林纨饭也不吃了,上床倒头就睡。睡到半夜,林纨迷迷糊糊被采荷叫醒。
“什么事?”林纨问道。
采荷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老爷唤你去书房?”
“什么时辰了?”林纨边起床边问道。
“大约是亥时。”采荷说道。
“这刚半夜,何事啊?”林纨自言自语道,采荷也不知,低头并不回话。
林纨穿好衣服,去了林明达的书房。
“爹,你唤我来所为何事?”林纨进了书房,看到林明达脸上表情十分严肃,心里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纨儿。从小到大,爹娘待你如何?”林明达问道。
“比对哥哥还要好,十分宠爱,从未大声斥责,纨儿心里十分感激。”林纨说道。
“那便好。记着娘对你的好,也别记恨爹。”林明达眼眶通红对林纨说道。
林纨心下明白了几分。“爹娘养育之恩,纨儿无以为报,只愿来生再报。”林纨跪下,给林明达磕了三个头。
“别怪爹。”林明达哽咽道。
“纨儿不曾怪过你,倒是我给林家抹黑了。”林纨脸上十分平静,自己本是已死之人,就让自己平静离开吧。
“这桌上的酒是皇上赐下的,你喝了吧。”
林纨抬头,看着案上那杯酒,对林明达笑了笑,“爹爹,从今往后,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如果可以就辞官回家,教养好林云,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纨儿从今以后不能陪在你的身边,还望你别怪纨儿不孝。”
林纨站起,走到桌边,拿起酒,毫不犹豫就喝了下去。入口,那酒十分苦涩。
林纨落下泪来,“这御酒也不全是好东西,竟没有嫂嫂酿的好喝。”
“纨儿!”林明达站起身,快速走到林纨身边,“不要怪爹。”
林纨眼前渐渐模糊,慢慢站不住,往后倒去。林明达将林纨扶着,林纨慢慢倒下,倒在林明达怀中。
“多年养育之恩,最后纨儿却给林家抹黑了,真是对不住。”
“你不要这么说,爹从未在乎这些虚名。”林明达痛苦地落下泪来。
“我知道这都是皇上的意思。其实还是我不对,当年要是和亲就好了,那年我在御花园当众指责皇上,就该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今天他终于是找到一个合理的名目,来处死我了。”林纨磕了一下,嘴角溢出血来,呼吸慢慢放缓,最后停止了呼吸。
“纨儿。”林明达抱着林纨,痛哭出声。
“爹!”林枢惊慌地推开门,林纨已经躺着没有了呼吸。采荷站在门外,她刚刚察觉不对劲,赶紧去喊林枢,却还是来不及了。
“这是为什么?”林枢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们两今天刚死里逃生,晚上林纨却死在林明达手里,林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皇上早在纨儿指着鼻子当众指责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起了杀意,你还不明白吗?但是当时林纨的指责合情合理,他要是当众降罪,不能显示出他的仁义。后来他放过纨儿,重赏我家,给他赚了多少好名声。多年来他一直盯着,眼下纨儿被一群男子绑走多日,清白不辨,这不就是杀死她最好的机会吗?”林明达哭着说道,“你不要再多生事,否则这家一个都别想活了。”
林枢一脸麻木,已经做不出表情来。他双眼落下滚烫的泪来,绝望地跪在地上,“纨儿。”
林纨却一脸惨白早已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