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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汴河一战

银白软剑,刃锋且薄。

这位汴河沿岸叫卖纸鸢的商贩不是别人,正是连环命案的真凶凌逸。自朝霞初升,凌逸已在河畔久等。他不卖纸鸢,故而他等的并非顾客。他会杀人取命,譬如狩猎,白玉笙即是他的猎物。

遭猎物识破,他已无从伪装。既已无从伪装,索性亮出猎人的杀招。

趁那挥剑挡下银针之势,他已越过货摊,长驱直入,直取白玉笙咽喉。长剑所过,纸鸢纷纷断线,霎时虎跃龙腾、兔奔蛇舞,直冲天际,于冬日暖阳下上演一幅万物复苏、鸟兽竞走的画面。

画面虽美,剑却无情。

较剑更无情的是凌逸,只因剑在寻常剑客手上为剑,在凌逸手上却为杀器。剑客使剑,往往尊重,不为杀而杀,不为伤而伤。剑客在意的是取胜,凌逸在意的却是杀人取命。

杀人取命者,纵秋霜、无影在手,亦只能为凶器。

凌逸第一剑虽为试招,却已拼命,全然不顾防守,只为一击必中。剑已失掉剑的本性,沦为一件杀器。目标是白玉笙咽喉,一旦击中,便如天牢杀囚、东华巷杀兵、六扇门杀捕,白玉笙绝无活路。

软剑之锋,硬如坚冰。

擅使软剑者,既需剑术高超,更需内力引导,使得软剑不软。显然,凌逸的剑术与内力皆非泛泛之辈,故而恃才傲物,邪魅之余,极度自负。

自信过甚是为自负,凌逸自信能胜过白玉笙。

白玉笙示意小燕子退至一旁,自己则将凌逸引至别处。凌逸的剑,甚快,快若疾风,尤其借顺风之势,更添些许威力,势难阻挡。但在白玉笙眼里,显然不够快,白玉笙所见最快的剑来自清风道长。

那日盗匪来袭,清风道长如一道白光,须臾之间将数十名盗匪尽数封喉!

快与慢是相对,而非绝对,一个人一旦自身快起来,他眼里看到的都是慢。既无恒快,亦无恒慢。白玉笙出剑之速虽逊色于清风道长,却远远胜过凌逸,故而凌逸的快在他眼里只能是慢。

以快应慢,自然从容。

小燕子退至一旁观战,观白玉笙轻易避开剑锋,观白玉笙脚踏无极,躲开凌逸的连番试招。显然,她已认出凌逸,认出凌逸便是当年凌霄山上假扮白玉笙残害江湖人士的邪魅少年。

联想起铁无私的描述,小燕子已然断定凌逸便是连环命案的真凶。

当年,凌逸曾栽赃嫁祸她的傻哥哥,使她的傻哥哥遭不明真相之人冠以“嗜血魔头”的污名。如今重遇,她希望由她的傻哥哥亲手将凌逸击败,进而挫败灵犀阁阴谋,一洗七年前的不白之冤。

名剑秋霜,尚未出鞘。

剑客使剑,剑不出鞘,可证剑客尚有余力,暗自观察,观察对手是否值得长剑出鞘。

白玉笙在等,等凌逸的杀招。凌逸杀招未出之前,白玉笙无需用剑,便可从容应对。事实上自真一散人到清风道长,复经徐先生、白玉笙之手,秋霜一贯冷酷,从不轻易出鞘。

尚未出鞘的秋霜,已是极大震慑对手。

凌逸处于攻势,剑锋凌厉,剑法庞杂,似兼采众家,既博且精。但他出招之时,总会不经意间瞥向秋霜。显然,白玉笙在等他的杀招,他却在等秋霜出鞘。或许,秋霜出鞘于他而言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作为徐先生之徒,他希望战胜白玉笙。

他虽极度自负,却深知白玉笙的武学造诣。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自幼跟随徐先生,耳濡目染,对决之前,他皆会充分了解对手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由细节发现破绽,由破绽发动攻势。

搜集的信息越多,获胜的机会越大。

作为徐先生首徒,凌逸同样身兼众家武学,同样喜爱钻研对手细节,虽偶露破绽,却虚虚实实,以致对手生怕有诈,不敢贸然出击。凡此种种,白玉笙恍惚间竟错把凌逸当成徐先生的影。

但影是不真,凌逸只是凌逸,而非徐先生。与徐先生相较,凌逸既无深厚内力与绝顶智谋,于众家武学的施展上更是逊色许多。如此,他在与白玉笙的对决上占不到丝毫便宜。

最终,他没能等到秋霜出鞘!

没能等到秋霜出鞘的他,唯有率先祭出杀招:秋霜剑法!

不同于樊篱自假剑谱上学来的假剑法,凌逸使出的秋霜剑法神形兼备,幻变莫测,尤其每一式首尾衔接处“变”得恰到好处,完美体现出秋霜剑法“变”的特质。显然,如铁无私所言,确有一名擅使秋霜剑法的凶手。

一念之间,反应变慢。

白玉笙些微震惊之后,不敢大意,已是全力应敌,见招拆招,化解秋霜剑法。无疑,难得能遇到一名擅使秋霜剑法的对手。见招拆招之余,他在寻求破绽,既是凌逸的破绽,更是自己的破绽。

凌逸譬如一面镜,一面使他看到自己的镜。

数月前白塔寺一役,他曾与徐先生决战白塔之巅,之所以处处受制于徐先生,正是因为徐先生已钻研出破解秋霜剑法的方法。没有永恒不败的剑客,更没有永恒不败的剑法,剑客只有不断修补与完善剑法,方可避免不必要的受制于人。

当然,他已心存疑惑,疑惑凌逸的剑法由何人所授。他只听铁无私提到过凌逸的名姓与来历,他对凌逸的了解完全来自铁无私的描述。如今,凌逸正实实在在用秋霜剑法攻击他。他突然想到荀巽的污蔑,想到那个关于清风道长的推测……

推测,正渐渐向事实靠拢!

推测,虽未成真,却已如寒冰之刃,一寸一寸割肉,既感撕心裂肺的痛,亦觉裸身冰川的寒!

原本心湖水平如镜,骤然风起涟漪,以致白玉笙险些教凌逸有机可乘,受秋霜变招之伤。须臾之间,凌逸已当着白玉笙的面使出秋霜九式里的四式,无差,无别,招招式式皆源自真正的秋霜剑法。

秋霜剑法,幻变莫测。

或许是受打斗之声所惊,或许是受漫天纸鸢所引,白玉笙正欲秋霜出鞘、转守为攻之际,突然自西角楼街急急跑出两列数十名禁军,皆披甲执枪,步伐稳健,直扑白玉笙而来。

当先一名领军,嚷着“反贼休走”,已然视白玉笙为反贼。其余禁军听领军号令,一起喊“反贼休走”,霎时喊声震天,颇具声势。凌逸则趁机退至数丈之外,与白玉笙形成对峙。

凌逸道:“京口樵山,欠银一百万两,除夕来取!”

话音一落,不待白玉笙与小燕子回应,凌逸已插剑入鞘,却是手不闲着,脚不停歇,分别向白玉笙与小燕子打出一枚幽冥钉。黑色铁钉,泛着幽光。白玉笙与小燕子避开幽冥钉之际,凌逸已沿汴河飞奔,竟是逃离。

身法奇绝,颇与无极步相类。

白玉笙瞧一眼十丈之外称自己为反贼的禁军,复瞧一眼已至数丈之外的凌逸。未及细想,已是脚踏无极,紧紧追踪凌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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