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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不速之客

江湖如酒,醉江湖客。

醉酒的江湖客,如酒,性烈,冲动易怒。

如今淮南城中已涌入天南海北的江湖客,而中秋之夜的夺剑大会尚有一月之期,江湖客们闲来无事,只得喝酒寻乐,任意妄为。譬如,近期酗酒滋事者不计其数,或砸或抢,着实给巡防厢军带来诸多考验。

若等赴会的江湖客到齐,只怕厢军更难应对。

依赵峻之意,江湖草莽,极易冲动,既然可为别人利用,自然亦可为自己利用,只要给江湖客们找些事做,便无暇酗酒滋事,可大大缓解厢军压力。他只要求江湖客们做一件事,确切说他只需散布一个消息,江湖客们便会一拥而上,专心对付他们想要对付的人。

一只燕子,以及一个绝迹江湖的魔头。

只要他散布白玉笙现身淮南城的消息,江湖客们势必会群起攻之,在夺剑大会之前,来一场声势浩荡的屠魔大会。他要的只是结果,一个由他主导、江湖客代为执行的结果,至于小燕子与白玉笙最后由哪位江湖客拿下或杀掉,则无关紧要。

在座所有人听罢,无不拜服。

以秦中举为首,在座宾客皆盛赞起赵峻的足智多谋,六扇门第一名捕果真名下无虚,足可谓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盛赞之声,经久不衰。

仿佛皆出自肺腑,有着数不胜数的赞美之词;仿佛只要赵峻不喊停,便会一直盛赞下去。而赵峻半躺半坐,些微闭目,聆听他们天籁般的歌唱,是的,赞美确如歌唱般动听、悦耳。他很想一直听下去,百听不腻,但他的希望很快落空,落在那个破门而入之人身上。

破门而入的不是别人,却是樊篱。

原来,樊篱曾于凌霄山前遭黑白无常刺伤,幸得易筱君悉心照顾,方得痊愈。易筱君曾将当年的真相说与樊篱听,奈何樊篱坚决不信,誓要找白玉笙问个清楚明白。于是他离开易筱君,一路北上,赶到淮南。

淮南城中,有许多江湖客。

江湖客来来往往,如行走在一个浓缩的江湖上。

他本不知该如何寻找白玉笙,却在无意间看到小燕子进入盛昌楼,遂跟着闯入。盛昌楼掌柜与伙计不让他进,但他是一名剑客,剑客会用剑说话,那些伙计不敢阻拦,只得由着他闯入宴厅。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

樊篱扫视整个宴厅,却并未发现小燕子,遂看向身披华服的赵峻,冷冷道:“小燕子在何处!”

钱无量抢着道:“你是何人,敢在我盛昌楼撒野。”

樊篱看都不看钱无量一眼,仍盯着赵峻,重复道:“我再问你,小燕子在何处!”

钱无量听罢,自觉受到莫大耻辱,更在众人面前丢脸,当下便朝同桌一名江湖客使眼色。那名江湖客受雇于钱无量,自然听命,遂提剑而上,与樊篱形成对峙之势,可樊篱看都不看剑客一眼,仍盯着赵峻。

剑客相逢,犹如狭路。

樊篱的轻蔑,犹如一柄利刃,刺中剑客的自尊。

那名受雇于钱无量的剑客正想先发制人,在雇主面前露脸。只是他的剑尚未靠近樊篱,便遭樊篱一剑斩断。

名剑避水,避水截流。

那名剑客震惊之余,手拿断剑,连地上的半截断剑都顾不得捡,便垂头丧气地走出宴厅,离开盛昌楼,离开淮南城。只因他知道经此一败,他已没脸再留下,更没脸在江湖立足。

高手过招,只需一招。

钱无量较剑客更震惊,他未曾想到自己花重金雇佣的剑客,竟会被樊篱一招拿下。羞愧之下,他只得不停使眼色,寄希望于另一名剑客。那名剑客犹豫之下,总算起身,缓缓走向樊篱。只是他在靠近樊篱时并未停下,而是自樊篱身旁走过,走出宴厅,离开盛昌楼。

他是剑客,知道自己绝非樊篱对手。

剑客爱惜自己的剑,宁愿自己受辱,而不愿自己的剑被别人的剑斩断。

赵峻虽未言语,却将一切尽收眼底。与钱无量不同,他是习武之人,他的剑法虽不甚出众,却有着丰富的对敌经验,更是见过诸多名家比拼,铁无私的追魂剑、白玉笙的秋霜剑便是当世名剑。

他懂剑,一名真正懂剑之人,能一眼识出名剑。

剑在鞘中,他尚瞧不出端倪。可一旦出鞘,他便已然认定,樊篱手中长剑便是一柄不亚于追魂的名剑。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凡使名剑者,绝非泛泛之辈,他既已认定剑为名剑,便会跟着认定樊篱是一名高手。

樊篱除却是一名高手,还是一名正在寻找小燕子的高手。

只是他尚拿捏不准樊篱与小燕子是敌是友,若樊篱与小燕子是敌,则便可当友对待;若樊篱与小燕子是友,则只能当敌对待。但世间之上,没有永恒的敌,更没有永恒的友,只要稍加引导,一切皆有可能。

一名真正的智者,宁愿多交一位朋友,而不愿多树一位敌人。抑或说多交一位朋友,便等同于少一位敌人。

赵峻道:“你为何找小燕子?”

樊篱道:“你不必知道。”

赵峻道:“一人一问,一人一答,只有你回答我,我才能回答你。否则,纵是你杀掉我,我都不会说一个字。”

樊篱道:“我找她算账。”

赵峻道:“算什么账?”

樊篱道:“一人一问,一人一答。”

赵峻道:“你来之前,我确实不知道小燕子身在何处;你来之后,我突然想明白,或许小燕子应该在……”

樊篱道:“在何处!”

赵峻道:“在盛昌楼,也就是你我所在的这座酒楼。”

樊篱道:“我知道。”

赵峻道:“你既已知道,为何要问我。”

樊篱道:“我看着她飞入酒楼,再想找时却已不见。至于为何问你,因为你坐上座,这里你说了算。”

赵峻道:“你应该四处看看,或许她正躲在窗外,或许……”言语之间,他指向铁无私所在的屏风,接着道:“或许她躲在屏风后偷看,我要说的是,我们也在找小燕子算账。”

樊篱道:“喔?”

赵峻道:“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樊篱道:“不必!”

话音一落,他果真走出宴厅,由回廊绕到轩窗,再由轩窗绕到屏风,没有任何发现之后,只得顺着楼梯爬到三楼雅舍。雅舍之中,粉帷红帐,极为香艳,又有许多衣着裸露的女人卧睡,他竟脸色微红,讪讪离去。但他并不甘心,遂上得房顶,房顶空无一人,除如霜月光外,便只剩下厚厚灰尘。

灰尘之上,没有脚印。

也即是说,没有别的人来过房顶。

樊篱看着月光,却暗自疑惑起来。他明明看到小燕子进入盛昌楼,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不知道是自己看错,还是小燕子已提前离开。后来赵峻喊他下楼,想以此结交,他却纵身一跃,再翻墙而出,消失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

他是剑客,不需要朋友。

他只想找到小燕子与白玉笙,以自己的方式了结七年前那桩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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