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渠旭回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蚩尤后,沉默不语的迈开脚,向庵堂内里走去。
他每一步都迈得很大,走的很急,三步两脚的赶着路,看似是在躲着如同银河倒泄的滂沱暴雨,可背对着众人的背影却略显狼狈。
蚩尤目光闪烁了下,嘴唇微微的挪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她迈着步,跟着他走了过去。
一发而牵动全身,她一走,后面的人也紧跟着走了。
冒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一行人行色匆匆的从马厩走到了庵堂的大厅里。
只见厅内又是另一番风景。要是从门外看到的风尘之气,院中是小家碧玉,那这厅里就是大家风范了。
雕梁画栋,镂空雕花窗,摆满各式精美大气的瓷肌博古架,西墙上更是挂着数幅名家之作画……
虽是只是几方简单的布置,谈不上华丽与精美,可却无端的就是让人觉得简洁大方来。从院外到厅里,一下子跨越得比较大,让浑身湿透狼狈无比的众人仿若是似回到了魏国右相府中一般——这摆设简直就是右相府的翻版,脚下有点无从安放的感觉。
和这群人相处得久了,义渠旭自是知道他们有多守规矩,于是便道,“这家主人是我的义结金兰的姐姐夫家的,人称关三,和我关系情同手足,各位大可不必拘束,都进来坐吧。”
他话虽是这么说,可他们却不能失礼于人。主人家能让你进门躲雨,已是心善了,要是再把别人的客厅给弄脏,那就是他们不识趣了。
但是,要拒绝别人的好意,这事一个干不好就……
两位主事的人都进了厅内,于是余下的侍卫们皆将目光放到了年长有经验的王磊身上。
……一班小兔崽子。王磊很无语的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皆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后,只好身肩重任的出言道,“义渠兄,我等衣衫尽湿,就先在门外再呆一会儿。”
义渠旭看了眼厅内那少少的十张椅子,他沉默了下,才道,“也行。那王兄你们就先在这委屈一下先。”
“那里的话。我等要是进去了不就是给主人家添麻烦吗?我们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哈哈。”
听闻此言,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义渠旭对众人点了点头后,迈步走入厅里。
而,另外两个主子却早已端坐在椅子上。蚩尤正用武力强制的撕下了魏清源的手袖,将他伤了左臂裸露于空中。
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再一被这雨水给泡了数刻后,已是皮肉泛白,不见一丝血色。
蚩尤眉头一锁,双目利如刀刃的刺向他。瞟了一眼他后,自衣襟里掏出了一个白瓷小瓶,拔开盖塞后,才幽幽的吐出一字,“手。”
见她目光灼灼,神色严峻,魏清源不得不严阵以待。他抿着唇,将手伸了出去,手腕外侧的将伤口直面于她,心中边暗暗的为自己祈祷。希望别和上一次一样,别太用力。
前两日,于暴雨倾盆天后赶路,官道上亦是泥泞不堪,他心急如焚,一个不小心就连人带马的摔了一跤,左臂再次被伤。蚩尤怒他不听劝告,于是直接上跌打酒的给他揉了一遍,那烈酒入肉、皮内筋骨皆被搓得快骨肉分离的感觉……
啧啧,想一想都觉得、痛,生不如死的痛。
对那痛楚记忆犹新的魏清源打了个冷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不由得竖了起来。他讪讪的道,“蚩尤,这次不用跌打酒了吧?”
撩起眼皮,睨了一眼他,蚩尤并不作解答,只是一手捉起他的手,另一手均匀的在上面洒落下磨得细细的药粉。
见是金疮药,魏清源提着的心吊着的胆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大概得上完药之后才能完全的放下了。
主仆两人一静一动的上着药,完全的没有注意到厅里又进了一人,又或许是他们知道了,但并不想理会。
义渠旭见无一人理会他,只好自己随意的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并自给自足的倒了一杯茶,饮了起来。
没多久,叶盈领着两位提着食拿或是拎着铜壶的丫鬟远远的走来,见一行人除了三人是进入厅中的外,其余人皆是站在屋檐之下,不由得一愣,随之又感叹。这家的侍从们太守规矩了,想必是大门大户出身。
来到厅前时,她停了下来,看向皆是护卫装的侍卫们,曼声问道,“诸位,为何不入厅中去?”
一回生两回熟,已说过一遍的话,王磊张口就来的回了她。
“我等衣衫湿透,在这门外吹吹风,顺便晾一晾这身衣袍。”
“是这样啊。”一眼就看了个明白的叶盈笑意盈盈,并不点破。
“我让丫鬟煮了姜茶,各位也进来喝一碗暖暖身先,火盘随后就来。”
“有劳叶小姐了,多谢。”王磊双手抱拳的作了一江湖谢礼。能让他们进院中避雨,还不厌其烦的帮他们准备姜茶火盘,这样的主人家真是心善之人。
叶盈轻笑一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不必这么多礼。”说罢,她莲步轻移,人就往厅内里走进去,仅是留下一缕浅淡的甜香。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们在推辞就是矫情了。于是,一群汉子们互相扫视了一番后,有一半的人率先进入厅里去,另一半留下替换。
一进到厅内,叶盈就发现气氛沉默。再一看三人的坐姿——人手一杯清茶的只把玩不喝,不由得微愣了下。她挑了一下眉,带着丫鬟直直的往内里走了过去,边道,“我带了姜茶来,你们也尝尝。”
声如撞玉之声,清脆爽朗,自带一股江湖女子的豪气干云。
魏清源一听这声音,顿时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再玩弄手中的茶杯了。他抬头看向步步生莲,婀娜多姿的向厅中走来的美人,只觉得心头一跳,有什么在滋生。
翩翩佳人,曼步生姿,仪态万千,却又独美于前,一身红装惊艳众人。
如此美人,为何却已是别人家了的夫人?
是的,魏清源刚才在厅中亦听到了义渠旭的那一番话,知道了眼前这美人已是有夫之妇了。心中暗暗惋惜了一番后,他收回了灼灼的目光,“那就谢谢姐姐了。”
“不客气。阿旭难得带朋友来一趟,怎的也得让你们满意。”叶盈招了招手,让人将姜茶给一一发放下去,边道,“不知,诸位怎么称呼。”
听闻此言,义渠旭立刻站出来一一的将众人介绍了一番。
知道了众人从何而来,叶盈眉梢不由得上扬了几分,她问,“原来是边城的朋友啊,不知,诸位这般匆匆赶路是去哪?”
轻点了点头,魏清源接过姜茶,边回话,“去长安城。”
长安……
这二字一出,叶盈眼中倏的闪过一抹精光。半垂下眼睑,她摇了摇头,轻笑着道,“长安城现在可不是好进的。”
“哦,此话怎讲?”蚩尤挑了挑眉,不解的问道。只是新皇交替罢了,又无大战事,长安城怎的就不好进了。
她这话,正好也是魏清源想问的。不孝妹妹还在长安城中,若是他到了长安却有门入不得,那他这些罪不就白受了?
于是,他边竖着耳朵尖的听两人谈话,边对着碗中热气腾腾的姜茶吹了吹,半低着头的喝了一口。
“我想你等也是知道了新皇初被登基之事,可你们又知他能力如何?”叶盈笑问着众人,眼神在这一男一女明显的是一行人的主子的身上扫过后,又道,“新皇能力平平,座下亦有两位不安定的弟弟,此时正忘着如此坐稳那九五至尊之座,那还有心思去管理朝中大事。”
“这不,那些心怀叵测的臣子就乱了,守门的士兵们也就无人管制了,想入城,那就得付过路费。”说到这,她亦已在义渠旭的那一桌上坐好了。这座位并非是高人一等的主位,而正好的是与众人位置相持平的副座。
她这副姿态,明摆着是在告诉众人,她是将大家当做是朋友来相处的。蚩尤目光闪了闪,心中对她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能将作为主人家的位置摆得这么低,也是一位能忍会算的能人。
她咽下口中的姜茶,“要多少钱才能入得了长安城?”钱能解决的事都好办。
“这就说不准了。这要看当天的士兵心情好不好了,若是高兴,十文八文就能进,若是不高兴,那就难说了。”说到这,叶盈脸上的笑意浅淡了几分。她将耳边的碎发给挽回耳后,才接着道,“若是他们心情不好,那闲杂人等这日里就别想进城了。”
她语气淡淡的,可却能让人从中听出她并不高兴,甚至是对那些守城门的士兵们都带有些许敌忾之意。
心情大起大落的,魏清源表示他不能接受这个回答。狂灌了一口姜茶后,他问,“朝中真的没人了吗?”这都不管一管?
难道就不怕遇上了外国来使,却不自知的得罪于人了?
“说不好。”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轻抿了一口,叶盈看着杯中荡漾起了一圈圈涟漪,最后又归于平静。
这高离到底是自己的立身之国,听了京中的人是如此的贪婪、丑态百出,甚至是随时都可能会让高离置于危险之中,义渠旭心中升起了一地火,很想将这丑事都给从根源处就给掐住苗头了。
可,身为平民百姓的他说的话做的事都太为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