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气,一会儿晴,一会儿雨。不过是一眨眼间,雨就停了,可蛙声却连成了一片,呱呱呱的叫得似是在演唱一般。
邪想起了那个比这聒噪的青蛙还要放聒噪的小东西来。一想起她,他就不由得的扬起了一抹纵容的浅笑来。
越来越,想她了。
放下茶杯,他站起来,向外走去。
雨后初晴,虽是已近黄昏,可每一处又都明亮得似是天刚亮起来时般,清晰,寺中众生皆被这淡淡的阳光笼罩在其中。
在屋檐之下,他单手背在身后,轻嗅着混杂着泥土与绿叶的清新空气,悠然自得的享受着这一刻。
天边树若荠,一弯雨后彩虹静静的挂在空中,一人静静的伫立于屋檐之下,天青色等烟雨般的美好,让人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一墙之隔,花如是站在自己的房门前,看着那飘逸得似是随时都要离开的男人,心中一紧,捏着帕子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微抿了下唇,轻眨了下眼,长长的软睫毛似一把小扇的颤动了下,她踏出了第一步。坚定,不渝,一步一步的向男人走过去。
轻得远乎于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迟邪眸中的色彩不由得深了几分。
他难得一次待见这夏日的烟雨……
半垂下眼盼,迟邪将心中那陶然的冒上心中的怒气给按捺了下去。
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他身旁。花如是在迟邪的左侧站定,扬唇轻笑了声,声音甜脆得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迟邪哥,你也是来透气的吗?真巧。”
他转过身来,看着来人轻颔了下首,语气淡淡然的唤了对方一声,“长公主。”
又是这个称呼。花如是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飞快的闪一抹黯然,“现下只有你我两人,迟邪哥你可以唤我安康。”
她说的虽是在请求,可语气却不由自主的添了几分长年身居高位的气势,听起来会让人觉得这是在命令他。
迟邪绷紧了下巴,看着自小在身位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的她,领命令般似的一板一眼的应道,“是,安康殿下。”
……安康殿下。
这比长公主还要疏远的称呼让花如是紧攥着的手一下子就的又掐入了手心那一片嫩肉中,本就还没愈合的伤口再度的受到创伤,艳红的鲜血一下的就染上了她的指尖,可她却不为所觉。
她微垂了下头,嘴角生搬硬套的扯出了一抹笑容。待自己将其调整到最美好的弧度时,她才抬起头来看向他,语笑嫣然的道,“安康好像好久没和迟邪哥你聊过了,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日我俩都无甚大事,迟邪哥你可以陪我吗?”
像是不想听到他拒绝的话,她话音未落就又接口道,“护国寺中的素席是一绝,正好我俩在此,迟邪哥你就陪我用一餐晚膳吧。”
说到这,她眼角微红的低下头,轻声的近乎于无的喃喃道,“今日一别,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可是脖颈间那一道红黑二色绳辫组而成的项链绳被她雪白的肤色给衬得有如正午时分的阳光般刺眼。迟邪如夜鹰般锐利的眼神在其上一扫而过,眸色却随之柔和了下来。
也是。
今日一别,再见就不会是如今这般了。
迟邪敛起心中那些情与绪,“那就尝尝。”
闻言,花如是心中生起了一阵欢喜,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悲凉。
每次都得如此吗?
紧抿着唇的眨了眨眼,将那不合时宜的悲凉按捺下去,她抬起头,宛若春花绽放,正是最明媚时分,“春兰,去师傅们那给我和将军带些好菜好物过来。”
不远不近的坠在她身后的春兰轻声的应了一声,就脚步匆匆的往外走去。
迟邪的目光自那侍女留开后,也从花如是身上移开了目光,看向了院中那棵百年老树之上。
数人合抱才可以围得过来的粗大树干,遮天蔽日的树冠,被雨水给涮得娇艳欲滴的绿叶,每一处看上去都与摘桂院中的那棵大榕树是那么的相似,可却又处处皆不是。
一时间两人无语,四周一片寂静!
弄好晚膳的春兰一步三犹豫的向院中走去。
下,还是不下?
听殿下的,还是帮将军?
陷入两难的春兰攥紧了手中笨重的食盒,眉头紧皱着,脚下的步伐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殿下是主,按理她该听主子的,可将军却又与她有恩。若不是将军,她只怕是早就在浣衣局里就被冻死,没有今日了。
虽然将军并不知道他小小的一个举动就救了浣衣局里数十人的命。
可,殿下与将军若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与谁都是只有好处。
挣扎了良久,直到院门就在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后,春兰咬了下下唇,下定了决心。
她四顾的看了四周一圈,见路上仅有她一人后,屈起一腿,将食盒放在膝上,打开,自袖中那出那包早已在出发之时就已准备好了的药,紧抿着唇一往无前的将药一层一层均匀而又轻薄的洒在了食盒中那碗粥上。
合上盖子,春兰脸上的神情也随之的消散了,似是一切都似是没有发生过一般的平静。她拎好食盒,快步的向院内走去。
脚步匆匆的来到了院中,见到那长身玉立的站在屋檐下赏着景的两人,春兰眼神闪烁了下。一对侍偶天成的壁人,自是应该在一起。
春兰快步的来到了屋之檐下,微一福身的行了一礼后,轻声的问道,“殿下,将军,晚膳来了,请问在在哪就餐?”
寺庙中什么都好,就是客堂不多,所以他们一行人的两位主子被分到了同一间院中,且仅是只有一墙之隔。
这虽不是对方的闺房,可女子的房是能不进就不进的好。
迟邪看了一眼相邻的两间客房,道,“在我这吧。”说罢,自行的向他暂时的卧房走了进去。
春兰不是很确定的看向了花如是,见她亦是跟随着将军进了内后,才轻声的应了一声是,迈步跟着两位主子向内里走去。
将食盒中的食物一一的在桌上摆好后,春兰就拎着食盒退下了。
花如是亦知对方有“食不言寝不语”之习惯,此时亦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他就餐,席间一言不发,动作优雅的如同在宫内食着御膳房里的大厨做出来的美味佳肴一般,纤纤玉手不时在席间来回的动作着,看着就如一幅美景。
可,她最想让他看的那个人对这一切都若视无睹,不为所动。
晚膳将近尾声之时,迟邪突然的间得腹间汇集起了一团热气,横冲直撞的在他体内乱闯着。
一察觉到不对劲来,迟邪的眉就不由得的皱了皱,撩起眼皮飞快的看了一眼对面一无所觉仍然是动作优雅的进着膳的人。
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这般感觉后,他抿了下唇,轻轻的将筷子给在碗边放了下来,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着手,边不动声色的强压下那股不甚听话的热气。
花如是见状,亦轻放下了筷子,拿着帕子擦手,边扬声唤了一声,“春兰,进来收一下桌子。”
春兰听了主子的叫唤后,应了一声,快步的走进来收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
看着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敢就匆忙离开的丫鬟,再一联系她刚才的异样,迟邪略一思索就已易白了这其中的关联。
敢在他眼皮子低下耍花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只是,不知,她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迟邪手上动作慢慢悠悠的,边强制的按捺自己的情绪,边压制着那熊熊燃烧着的欲火,敛起眼中汹涌澎湃的杀气。
花如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正好放下帕子的迟邪听了这一声异响后,微蹙着眉,眼中浅浅的带有些许担忧的看向了她,“着凉了?刚才我就让你回房别陪我的了,你却是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