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因拟旨也是需要时间的,花长平初初为皇,根基又不稳,自是不好放着三位朝中重臣等着他。于是,他边督察着已拟起了圣旨的福总管,边和众人闲聊着如何才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聊着聊着,话题就从国家大事落到了小家小事之上。见氛围明朗,吕左相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爽朗的笑了一声,打趣着道,“听闻将军府上来了一位娇客,这次迟将军远去边城驻守边强怕是没个一年半载是不能长留于长安城了,你府上可就只剩下这么一位娇客了,不知她可是亦随行?”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揶揄的看了一眼迟邪,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后,自己先快言快语的接着又道。
“出门在外不容易,是该有人在身边好好侍候着才行。”
迟邪听了他的话后,立刻半垂下眼睑掩盖住眼中腾腾的杀气,广袖之下的手亦是紧紧的攥紧。居然,敢拿小东西来威胁他!
当然了,吕梁这话既是说给迟邪听的,亦也是在提醒着花长平——迟邪可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是一个暂时无人可掌控之人。
一开始,花如是还没听出他们之间所暗藏的机锋是何。待见到一向是威慑众人的迟邪被吕梁给说得哑口无言时,他才听出了两人话下的玄机。他撩起眼皮看向主位之下的三人,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三人的表情。
现如今,天下势力不同往常,朝中不是无人能牵制着他,但是他自己一人却是牵制不了的,若是若他起了二心那就不好了。而,迟府的小娇客正好是迟邪的牵挂。
这般一想,花长平的心就又提了起来。朝堂之上的事情,他都还没弄明白,亦没有将老二老三给打压下去,若是迟邪真的生了叛逆之心,那必将是他的劲敌。
刚才担忧起边扰的战事,现又要开始忧心新将可会叛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九五至尊果然是一个有着永远也操心不完的事的麻烦之位。
在心中暗自的叹了一口气,花长平并不急着接吕梁的话。他态度安然的拿起刚才批审到了一半的折子看了起来,并不打算参与到这吃力不讨好的事里。
在场的人都是人中吕布,自是明白了吕梁的话中之意,亦也明白了新皇的态度。于是,一时间,大殿内静了下来。
待拟好圣旨后,花长平才另有作为的拿起碧玺沾了朱砂的在明黄色的圣旨上稳重的落下一印后,净手,擦拭。
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做得极是缓慢,也让迟邪有充沛的时间将眼中的杀气给敛了起来。待花长平将手帕递给身边的福总管之时,迟邪才缓声回话,“某亦欲带佳人出门。可,现在正值盛夏,长日当空炎天暑热的,夏日可畏也,某可不愿她去边城陪着某受苦受难。”
他说得不紧不慢的,似是心甘情愿的将人留在长安,可又偏生让人生出一种其他是不甘不愿的却又不能不如此这般做的感受来。
听着他表忠心的话,花长平笑了。他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迟邪,粲然一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朕真是万万也没想到义弟亦有这一天。”
“哈哈,好,好,合该是如此才好!”
一连三个好,这足以说明了他甚是满意迟邪这般的做法。
计谋得逞,吕梁亦是很高兴。他轻笑着附和道,“正该如此,佳人就该是这般的宠着才好。美人亦是爱英雄的,待将军归来之日,她必已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不悔改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似是刚才并没有说出与之相反的话来一般的自在。
而,在一旁的唐禹州也是笑而不语的看着迟邪,似是在赞同他这样做一般。
迟邪眨了眨眼,轻抿着唇的跟着笑了笑。
骑着高头大马,手中紧握着新鲜出炉的明黄圣旨出宫来的迟邪在踏出宫门时的那一刻,回头,深深的看了红墙绿瓦高高竖起的将一切抵挡在外、内里却是玉宇琼楼繁花似锦的皇宫一眼后,毫不犹豫的夹紧马腹,马蹄踏踏踏的向迟府走去。
一路上,他望尽了长安的繁华喧嚣。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粼粼而来的宝马香书,讨价还价的小贩百姓,倚拦而作的书生,嬉闹追逐的小儿,每一个脸上表情都是恬然自得的闲适。
“老板,这铃铛怎么买?”
“来啊来啊,来追我啊。”
“哥哥,我要喝甜汤。”
“杨兄,明日我们再一起来听书吧?”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热闹非凡得比盛夏还要热情的街道上,独自一人的他骑着一马。
突的,迟邪心中泛起了一伤伤感来,明日他就要离京了。
他一直都想远离这繁荣却没有他的根芽的长安城,可那一刻还没来临,他就已开始思念这用迟家一族数百人护下的繁华梦。
眨了眨眼,敛起眼中的黯然。迟邪轻夹马腹,直奔迟府而去。那里有他的小东西,专门为他而来的小东西。
一路来到那已在记忆中根深蒂固之地,迟邪略带有点急切的翻身落地,将马缰递给门卫后,他就快点的向内里走去。
而,府中的丫鬟奴仆都已经对这一幕见怪不怪屡见不鲜的了。一次,惊讶,两次,还是惊讶,可三次四次次次如此之后,他们早就已习惯了自家主子一回到府内就心急火燎的去找未来女主人打情骂俏了。
当然,该议论的时候,无论是丫鬟还是仆人都是聊得热火朝天的。自家主子爷以前是那么的冷若冰霜,让人不敢靠近,现在却被小姐给拉下了神禅,变得更真实生动了起来,这么大的谈资你让他们如何能不抓着这点?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时,府中的人就开始议论纷纷了,都在猜这一次将军能不能得到小姐的青睐有加。
其实下人之间讨论的这些事情,迟邪都知道,但他并不想去制止。能将小东西和自己捆绑在一起,他心中是高兴的,满意的。
快步穿过横廊,来到了摘桂院。看着枝繁叶茂的树荫之下,那一个躺在太师椅上如同猫咪一样着眯着眼睛栖息着的魏清欢,迟邪放缓了脚步,动作轻缓的向她走过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桠,将斑驳陆离的树影影影绰绰的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似是不耐这晃闪了眼的光,嘟了嘟嘴,翻身侧躺着,手上捏着的那本蓝色册子亦是啪的一声盖在脸上,将这烦人的光给挡在书外。
突然,一阵微凉的夏风拂面而过,响起了沙沙声,迟邪随着这风陪着这声来到了她的身边。他目光幽深如海,深邃得似是要将眼前之人给吸进眸中,再也不许她远离着自己。
站在向阳处,给她遮挡着阳光后,迟邪拿起了她脸上的册子,想要看看她在他不在的时候都是看些什么书消磨时间的。
就着她刚看到的那一段看起,一眼,迟邪的眼神就变得诡异了起来了。
蓝色小册《战国策·魏策》中上书:“对曰:‘四海之内,美人亦甚多矣,闻臣之得幸于王也,必褰裳而趋王。臣亦犹曩臣之前所得鱼也,臣亦将弃矣,臣安能无涕出乎?’”这说的正正好就是分桃之袖龙阳之好之事的那一段。
他不会单纯的只信小东西只是单纯的刚好看到了这一段话而已,而册子两边明晃晃的两个爪印也告诉了他真相——这一页书被其主人紧抓着观看了甚久。
小东西居然喜欢看这种书?!
一想到她脑中想着别的男人,迟邪的占有欲就冒了出头来。粗鲁的合起书,他微歪着头看了另外一棵树冠一眼,将手中的书向那处丢了过去,并微启着唇,轻声的道,“以后,这类书都给我藏好。”
树冠中的十七飞身出来接过气势汹汹的向自己冲过来的书册,重重的点了点头后,又如来时一般一个翻身就消失在树冠之中,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更是无声无息的,只余下沙沙的枝叶磨擦声能证明他来过。
见状,迟邪满意的回过头来看着熟睡中的魏清欢。正好见她翻过身来,与此同时鼻子也是一吸一吸的,似是嗅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一般,脑袋瓜子慢慢的向他这边转过来。
鼻子真灵。
狗鼻子。
迟邪嘴角微微上扬,从怀中掏出一份用油纸包裹着巴掌般大还带着余温的鸡蛋韮菜盒子在她鼻尖处晃荡了一下。
突然变浓郁的香气让熟睡中的魏清欢嗅得越来越起劲了,头甚至是慢慢的远离了太师椅,向迟邪靠过去。
见她如此娇憨憨的模样,迟邪心中突然升起了一抹恶劣来。他非常坏心眼的将韮菜盒子慢慢的往自己怀中靠拢,而被这如影随形的咸香给捕惑住的魏清欢自是不疑有他的跟着味道走,也越发的离得他近了。
在她半个身子都快坐了起来的时候,迟邪手中的韮菜盒子直接的向上一扬,来到了她的正前方,还没清醒过来的魏清欢自己也猛地坐了起来。
这动作太大太凶猛,甫一坐起来时,魏清欢就醒了过来了。她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似是还不知道自已怎么了的迷糊着努力的眨着眼睛让自己清醒。
她这副懵懵懂懂的表情逗笑了迟邪,让他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