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总是会热闹得让人一刻也不停歇,初一窜门拜错,初二走亲戚,初三回娘家,初四……
迟府一众亲系全都是折在了十多年前的战役里了,想要走亲戚就得等迟邪兄妹俩结了婚才行,而魏清欢兄妹俩又不是高离本国人,山长水远的也走了不亲戚串不了门。于是,迟府一众人除了偶尔上街赴宴一赶外,就只得窝在家中了。
别人家热闹非凡,衬得迟府越发的冷清寂寥。
魏清欢是个喜闹的人,见不得迟府中众人这年过得冷冷清清的,便又组织起众人以一粒银豆为赌资一起打起了马吊来。
打马吊本是富贵人家闲时时必玩的一种娱乐,但她却逢赌必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且还是个马吊痴——痴迷得很。于是,这次,打起马吊来就更是激昂了,动静大得让整个迟府里得闲的人都跑过来围观看热闹,一时间热闹无两。
魏清欢稳占一角,让梦瑶在一侧指点,输了也不愿下桌,还嚷嚷着“最后一盘最后一盘,打完这一圈就下桌”。
梦瑶脾气温顺,只是笑笑,并没有真的让她下桌让位于她,反还尽心尽力的指点着她,让她赢牌。
几圈下来,迟邪便知道她的秉性了,不着痕迹的放水,终是让她赢了一回。
“胡了!”魏清欢大喊一声,眉飞色舞的打牌一推,得瑟了起来,“哈哈,我就说我一定会赢的!”
迟海棠看不过眼,见她得瑟得都快不知天高地厚了,挑眉哂笑的嘲讽道,“打了快十圈才赢了一回,有什么好高兴的?”撇了迟邪一眼,她意味深长的道,“我要是你,早就知情识趣的下桌让梦瑶姐上场了,不在这丢人现眼了。”
魏清欢神色一敛,刚才的好心情被毁了大半,大笑变浅笑。
魏清源一怒,眉头一横,就要出言帮妹妹找回场子,迟邪却先开口喝止了她,“海棠别闹!”
“闹?”迟海棠嗤笑一声,还想些说什么,却见迟邪眸色阴翳,眼中尽是警告之意。她怔忪了下,半晌,才不甘不愿的撇了撇嘴,扔了粒银豆给魏清欢,翻手推牌洗牌,“再来一盘,我就不信你还能赢我!”
迟邪和魏清源因不想让这热闹氛围变僵,便没再多言,紧跟其后,洗起了牌来。
见状,魏清欢也不好揪着她不放,只得将不愤深埋心底。撇了眼迟海棠,她起身,让出位置,“瑶姐,说好了的,这局你来吧。”
梦瑶沉吟了下,笑道,“也好。”与她互换了位置后,她揶揄的别了她一眼,笑道,“让我也看看这马吊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让你乐得不愿下场。”
“瑶姐!”魏清欢娇嗔的瞪了她一眼,别开头,半真半假的威胁道,“你们可得劲点儿,别放水,一定要让瑶姐输得连买头花的钱都不剩。”
“哎呀呀,真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两人嘻嘻哈哈的打趣了番,牌已然洗好,便再心的摸牌打牌了。
这次,众人都没有放水,桌上风云涌动,战况变幻莫测,小小的一局马吊打得似是在战场上撕杀一般,杀气腾腾,好不精彩。魏清欢看得眼花缭乱,拊掌叫好之时,也在一侧默默的偷师学艺,以图学上一招半式来。
桌上的四人也不再有所保留,碰牌之声络绎不绝,不多时,桌上的马吊就剩下两行了,却没有一人显现落败之势,四人势均力敌。
而,正在这兴起之时,管家突然前来通告,说是门外有娇客——木国郡主万俟曼宁来访。
迟邪抛出一个二筒,淡淡的道:“这一局快要完了,先请郡主去花厅饮一杯茶先,我稍后就到。”
“是。”管家应声而去。
见厅中无外人,魏清欢便不再隐藏自己的醋意,酸溜溜的道,“啧啧,过年了也不归家去反而来见外男,迟大将军可真是魅力四射啊。”
“谬赞了。”迟邪抬眸看向她,浅浅一笑,恰似春花绽放,星月齐霁。
打翻了醋坛子的魏清欢却不似以往那般被他所魅惑着,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着,肚中不知想着什么坏水。
因有外客到来,迟邪也不再隐藏实力了,气场全开,三两下的就将先前埋下的伏笔给挑了出来,以清一色完胜众人。
“你们接着玩。”他站起来,往外走去。
魏清欢在他的位置上坐下,边想着鬼计边心不在焉的洗着牌。突的计上心头,她对着青宁使了个眼色,吩咐道:“青宁去让厨房给客上上一份小煎熬。让群主尝尝可与她家乡的有何不同,好再改进改进。”
闻弦知雅意,青宁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含笑着应声,浅浅福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对她这宣告主权的做法,迟海棠也彼为赞同,但是她与她是天生的死对头——她做什么,她都看不惯——习惯了针锋相对,此时也不例外。她摸了一张牌,低头看了眼,扔出去,“一条。大嫂这话可说差了,煎堆是岭南水乡的特产,万俟群主就算食了也分不出太大差别来的。”
魏清欢是她的下家,摸了个“中”放入牌中,将“七万”抛出去,“那可不一定。按惯例,岭南也得向宫中进贡,说不定这其中就有煎堆呢。再说,万俟群主的封地离岭南也不远,尝过它也不足为奇,好坏总是能分清的。”
迟海棠碰了魏清源出的“西”,“啧,你动作倒是快才两日就打听清楚了。”
“谬赞。”魏清欢谦虚一笑,“前几日结识的新朋友恰恰好对万俟的身份略知一二,昨日前来拜年时聊了下她。”
要不,她为什么会大费周折的让人去炸煎堆?不就是为了以防像今日这样的万一吗。
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的斗得好不热闹,马吊也因而被打得火花四射,杀气四溢。身为两人的下家的魏清源被隆炸得头痛欲裂,深感三个女人一台戏的灾难。
打完这一局一定要溜!他暗自咬牙,发誓着。
这边闹哄哄的,花厅那边却是大不相同。
得了吩咐前来下下马威的青宁将盛着珠圆玉润的金黄小煎堆的瓷碟摆到了两位主子中间后,退至迟邪身后,浅笑着道,“这是府中刚炸出来的煎堆,小姐特意让奴婢送过来,郡主试试可合胃口不?”
煎堆,岭南的特色小吃之一。因有“煎堆碌碌,金银满屋”之寓,所以过年时常作为年宵礼品送给亲朋好友。
也曾有诗日——“珠盒描金红络索,馈年呼婢送煎堆”,可见煎堆在岭南地区流行之盛。
在岭南,主人家给客人上一份煎堆,除了是过年必备年货外,也有祝福之意。但万俟曼宁此时却敏锐的察觉出其另有其意。
来者不善!
她冷冷的扫了一眼毕恭毕敬的站在迟邪身后的青宁,拎了一个炸得金黄酥脆只有一口大的小煎堆,姿态优雅的放入嘴中,轻轻的咀嚼着。
枣泥馅的煎堆甜而不腻,酥香甜脆,不可不是精品,可万俟曼宁却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尝,甜丝丝的枣泥在她口中也泛着一丝涩味。
咀嚼,咽下,她捧起茶杯,浅呷一口清清口味后,微敛着眼帘,笑道,“不错,色香味俱全,很合我的胃口,替我谢谢你家小姐。”
“谢谢”二字,她咬得特别的重,但又不显失礼,反倒显得更加的诚真意切。
然,在场的另外两人都知道她与魏清欢之间的关系,知她是词不达意。
青宁朝她浅浅的福了下身,“奴定会转达给小姐知。”
居然还真敢应,好嚣张的丫鬟!万俟曼宁怒形于色,圆睁着眼,眼神凶狠的瞪着她,见她八方不动,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就更怒了,重重的怕茶杯放回茶上,发出“咯噔”一声响。
她怒极反笑,目光炯炯的向着迟邪,“将军,本郡主今日上门多有叨扰了,还望海涵。”
这又是要整什么幺鹅子?
青宁眉头一拧,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一茬子来。她紧盯着她,防范于未然。
迟邪也不知她为何说这话,便没有接话,但笑不语的等着她将目的道出来。
“听闻将军已有婚约在身,而魏姑娘她又在府上……”万俟曼宁嫣然一笑,双手交叠着置于腹前,低垂着眼,温顺又仪态万千的解释道,“我跟着父兄前来高离探亲不多时,认识的人不多……同是天涯沦落人,想必我与魏姑娘能聊得上几句,不知将军可否替为引见一二?”
这是准备要当面反脸啊!啧,真不愧是吴侬软语的南方人,这肠子弯得……
青宁彼为感慨的扫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心中对她更加的忌惮于她。
等下一定要提醒小姐加倍防范她,青宁默默忖道。
迟邪知魏清欢不喜对他另有心思的人,佯装为难的一笑,道,“欢儿一向内向,我怕说不动她。”
想了想,他又道,“郡主若是真心要与欢儿结交,下次再遇,我可设计让你们相识。”
下次再聊什么的,一向都是场面话,没话会将它当真。
他委婉的拒绝,万俟曼宁听出了,心中怒他向着别人,面上不由的也染上怒气。但为了维持在他面前的贤淑形象,她憋屈的忍下了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