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源也耐着性子的等着迟邪回复,他脸对着自家老爹,眼尾却斜斜的偷看着迟邪,想看看他态度如何。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条件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但对于迟邪来说,却明显的是的有难度的。身为手握重权的一国大将,且惊才绝艳,有谁人能安心的让他在卧侧之处安睡?拿捏不了他,最起码也得在他身侧插上几个眼线,而女人便就是这最好的眼线。
何况,他至今还是单身一人,京中多的是人家想将女儿嫁给他。
他能想到的,迟邪也能想到,并且知道得比他更清楚,单就太后不喜魏国人这一条他就知道了自己婚姻大事许是会不尽如人意的。
微垂了下眼睑,迟邪站起来,走到魏右相面前,神色庄重的抱拳躹躬,毅然决然的再次许诺道,“伯父清源,你们放心,迟邪定会许欢儿一世安乐。”
他虽是说得不是太大声,许下诺言也不是最为动听与天花乱坠的,可态度与语气都是最为诚恳的,那半躬着的身也坚韧如松,有种海枯石烂般的坚毅。
平平凡凡才是真本色,有时越是平常的话就越是让人为之心神一振。魏右相是经世的老狐狸,在官场上混久了,自是明白他此番态度如何——诚恳得近乎于发下誓言般庄重。
他看着迟邪,手搭在桌上,双腿张开,大马金刀的坐着,面上仍然是挂着浅笑,笑而不语的看着他,只不过笑意却不及眼底,只面上浅浅的一层笑意罢了。
同是姓魏,可魏清源却没有他这般镇定自若了,他唰的一下转过头来,瞪着迟邪,嗤笑一声,“嗤,空口说白话谁不会。一句话,你就说你能不能许诺今生只欢儿一人。能,还是不能?”
不能……
迟邪被问住了。这个问题,他给不了答复,因为京中的人已经有所动作了,他不能抗旨不遵。
他仍旧保持着半躹着躬的姿势,低垂着头,半瞌着眼,沉默着。
“哼!”魏清源冷笑一声,“我就知道。”
深呼吸一下,他甩袖,笑道,“等那天,你能作主自己的事的时候再上门来提亲吧。”说着,他便转头扬长而去,不再理会房中的另两人听了这话后态度如何了。
魏右相虽是很是赞同自家难得开了一次窍的傻儿子的话,可他担心他的心肝宝贝非君不嫁啊。
他对迟邪最近的所作所为都是知了一星半点的,知他心系天下,志在天下,是个有远大志向并有野心与能力将之实现的人。待他大梦所成之时,只怕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欢儿那时怕也是错过了最好的年华,这让他于心何忍?
唉,儿女生来是父母的债啊……
心中暗叹着女儿的倔犟,魏右相抬手,虚虚的扶了下,“贤侄起来吧。伯父这人啊,在家中的地位是最低的了,欢儿的事还得她自己拿主意。”
言下之意即是,他还是刚才的那句话——欢儿的婚事全凭她自己喜欢,自己作主。
况且,就算他今日不赞成,只得也有别人被他给攻陷了的,还不如早点表明态度的好——他早就看出了迟邪这趟来是志在必得的了,早晚都会被他磨到答应的,何必为难?
他就差明说了的话,迟邪自是听明白了的。他深深的庄重的对着他行了一礼以示感谢后,便直起了腰杆,立如松,站如竹般的看向主位上的人,“伯父请放心,我定不会负了欢儿的。”
“如此便好。”魏右相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种种思绪,揶揄的看着他,笑道,“难为你追欢儿追到这了,还得和我这一群糟老头子谈了这么久。”边说,他边站了起来,“来,我带你去见见寿星公和欢儿。”
被他打趣着的迟邪脸上却是半点羞涩的神情也没,仍然是浅笑着,一派风度翩翩。他点头笑道,“小侄在这谢过了。”
至于谢什么,两人自是清楚明白。
两人便又说起了新政一事。一路行一路说,直至到了厅堂门前,才敛了声。
一见到自家爹爹身后的男子,魏清欢双眼顿时一亮,闪过了欢喜之色。她调皮的眨了眨眼后,扬唇一笑,有如春花绽放。
迟邪也是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老夫人身侧妙语连珠的彩娱弄衣逗人开心的她。见状,轻轻的扬唇轻笑。
魏右相无视这一切,直接走入厅内,恭敬的对着主位上的魏老夫人打了声招呼后,便侧着身子,将迟邪介绍给众人知了,“这是迟天老哥的儿子迟邪。小时候,你还参加了他的洗三,抱过他的。”
人老便总会不时的怀念过往,一听这话,笑容可掬的魏老夫人便眯着眼睛的抬头看向他身后的迟邪,招招手,慈祥又温和的道,“过来让老身看看。快二十年不见了,长高长俊了,哈哈。”
迟邪得体大方的上前,作礼,温声的道,“小子迟邪见过老夫人。”
然,他心中却是忐忑不安着的。第一次名正言顺的见岳家,那一个女婿是不紧张的?
“哎,老夫人老夫人的叫都将祖母我叫老了。”魏老夫人老小孩般的皱起眉嗔怪了一下,笑道,“令堂尊称我一声婶娘,你就顺着这辈分,跟着欢儿他们叫我一声祖母便好。”
“祖母。”迟邪笑着,温声的应了。
“哎。”魏老夫人笑道。
魏右相接着介绍,“这是你伯母和小儿清一。另外两个小的,你都认识了,我就不多说了。”
一袭正红色缠丝暗纹金菊如意云纹缎裳的妇人牵着个穿得似虎头虎脑的小孩儿,笑得如沐春风,轻轻的对迟邪颔了颔首后,侧头吩咐丫鬟去上菜。
迟邪见过了魏家地位最高的两位夫人后,便被魏老夫人拉到一侧畅聊旧日时光了。
直到饭菜上来后,魏老夫人还意由未尽,在餐间也时不时的说上一句行事。
魏清欢很想说一句“迟邪是那‘食不言寝不语’之人”的,但话还没出口,就被迟邪给岔开了话题,让她开不了这个口来,每次都是这般,反正迟邪就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将这事说出来。
如此两三次后,她便收了这个心思了。
不过是客随主便而己,没什么不好的。
席间,迟邪累累都是夹的素菜,且尽可能的避开有荤腥的菜。
一桌大鱼大肉的菜里只有少少两三道是素的,且还不是全素,迟邪动箸自然而然的便少了,很快,便被魏母主意到了,她笑问,“贤侄不喜荤?”
“小子斋戒多年了,甚少吃肉。”迟邪轻眨了下眼,笑道,说得甚是委婉。
真相到底如何,并没有人会在这时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魏母只莞尔一笑,“是我这主人家的失职了。林嬷嬷你再去上几道清淡的素菜来。”
“是,夫人。”
候在一侧的褐衣妇人应声而下,快步离开了。
太过客气便是疏离,迟邪只是感激的对她颔了颔首以示感谢。
“难怪你这么瘦,这不吃肉怎么受得了。”魏老夫人一脸嫌弃的了瞥一眼桌上万红丛中一点绿的素菜后,扭头看向迟邪,劝说着,“这肉多香多鲜啊,怎么就不吃肉呢,真是不识好滋味。年轻就得多享受享受,别活得似个老行僧般的。”她话虽是说得嫌弃,但眼中却暗含关忧之色。
双亲彻逝,又无亲族的人,总是会让人忍不住的心疼他,更何况他还是故人之子。
迟邪也不与老人争,只是笑道,“多谢祖母挂心。孙儿我旧伤初愈,大夫吩咐了要尽量吃清淡一点的菜,所以这一桌好菜便让与你了。”
“大夫的话是得听。”
一餐饭下来,迟邪大致已摸清了魏家人的性情了,虽然是以他破界为由,别后十五年来再一次的在用餐其间与别人聊家长里短的。
但这也让他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该如何一一攻略魏家人的心,让他们应下将小东西许给他。
魏右相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了让迟邪与欢儿相见的,便自主的接过了与老夫人饭后溜弯的事了,先行一步离开,好让这两小儿单独相处。
你要问他为何要这般好心?这不是在说废话嘛,趁现在天色还早,早点让他们说说话,等下便好将迟邪这小子给安排到离温庭院最远的院子去,杜绝两人再相见。
被特意落下了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似是个傻瓜。当然,这是魏清欢单方面的认知,这也只有她一人笑得这般傻,迟邪仍旧是玉树临风芝兰玉树的。
动作轻柔的揉了把小东西毛茸茸的脑袋瓜子后,迟邪笑道,“我们也去吧,别被他们久等了。”
“好。”魏清欢笑语嫣然的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肩并着肩,形影相随的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