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邪请大夫一事不出小半个时辰,便传到了小喜公公耳里。
当然,他所知道的都是经过展鹏等人所修饰过了的,比如迟邪这次伤口迸裂不是第一次了,且都是因为忧心于战事而不好好休息,硬挺着下床来造成的,又比如这次出门去魏国求医也是因为想尽早上战场去守家卫国等等,总之就是被夸大其词了一番的。
才刚吃完了午饭的他便从一青衣小厮口中得知了这事,拿着帕子来擦拭嘴角的手略微一顿后,若无其事的让来通风报信的人退下去了。只是,眼中却是精光闪烁。
都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来了吗?
这天,终究还是变了。
待那来报信的人在门外拐弯完全不见踪影了后,他挥了挥手,道,“速速将这事传回京中,告知太后与陛下。”
“是。”一人应了后,便快步向外走去,匆匆的向京中赶去了。
看着人渐行渐远,小喜公公嘴角微微的上扬了下,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但很快,便又被他按捺了下来。
直到一杯清茶过肚后,他才站了起来,去向府上的主子知辞。
迟邪因伤口迸裂不能接待客人,得知这事后,便让管家去安排了。
他静静的等着小喜公公出发去了军营中后,便坐立了起来,一改刚才的虚弱,招来护卫,沉着冷静的吩咐道,“我要出远门一趟,让管家备好车马干粮,明日便出发。”
“是。”一护卫应声而下,去找管家的去了。
迟邪来到书房里,边批阅信件,边等着军中的人来报信。
直到日头西下,夕阳无限之时,留在军中帮忙的十三回来了。
十三在军中已是一名千户,掌管着迟邪从京中带到边城来的那三千多士兵。
这次,他回来,是得了迟邪的命令。
敲了门,得到了回应后,十三稳步的推门入到了书房内后,双手合十,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起来吧。”迟邪放下书上的信件,抬头看向他,问,“军中情况如何?”
“夏将军已接过重任当上了主帅,属下的三千将士中有二十二人已被小夏将军说动。”
十日不到,便有二十二人另投他人……
夏氏一族,果然是劲敌。
微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情绪后,迟邪沉声的吩咐道,“陪我去锻炼锻炼。”边说,他边站了起来,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外走去,一点也不见刚才的的虚弱模样。
十三沉声的应了下来,紧跟着他的步伐,向外走去。
甫一出了房门,迟邪的步伐便收敛了些许,身后的十三大步一胯,走了上前,紧绷着脸的守在他身后,而他也自这一刻起便又回复了人前的弱不禁风的模样,脸色苍白无力得很,步伐虚浮。
他这副虚弱的模样,让府中的丫鬟小厮们看了个正着,也让那别处安插在府内的细作看了。
老牛拉破车般慢腾腾的来到了练武场后,面无表情的迟邪用左手去提剑,一下又一下挥舞着,却每每都在紧要关头时招不成招的散了气势,雷霆万钧的挥出去的剑软绵绵的落了下来,简直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最佳译释。
看得偷偷模模的围在外围偷窥的人顿时同情起了他来。
看惯了他威风凛凛所向披靡的战招,再看现下这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有气无力招式,任谁也会不由得对他心生一份同情。
和前几天一样,将基础剑法练了一遍后,已是汗染两鬓的迟邪将剑放了回武器架上,一如刚才般面无表情的向他所住的主院走过去。哪怕是明知背后的伤不能紧绷着腰板,他的背影却仍旧是坚挺如青松,笔直如白杨,半点也看不出他是一个身负重伤的人。
而,围着看热闹的人也早在他竖着剑的时候散了开来了,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去了,以免被他给当场抓着他们在偷懒。
对这一切,迟邪都是知道的,这也是他默许的——做给别人看的事情,得有一个人去传递。且,他也想尽早恢复。
今日的事与以往几日一般,并没有什么二样,小喜公公等人的到来也似是无关紧要的事一般,迟邪按步就班的锻炼身体,吃饭,洗漱,睡觉。
一日便就这般的过去了。
翌日,清晨。
东方刚破晓,街上行人稀疏之时,迟邪便坐上了马车,带着十个护卫,向魏国出发去了。
这一切,做得静悄悄的,除了他们几人外,并没有再惊醒他人。
直到天完全白了,亮了,街上行人来往不断之时,将军府内的下人们才知道迟邪已外出去了。其中,有好几个人得知了这事后,皆是神色各异,但一对上别人的视线时又恢复了往常。
与此同时,军中也是各传谣言满天飞。其中迟邪为了尽早养好伤重返战场而不远万里的去魏国求医问药这一事,在军中流传最广,上至主帅下至洗马厩的士兵,都在谈论这事。
军中主帅大帐中,夏将军板着脸,听着自家儿子将这事的利弊给一一细道出来,直到他将自己担任主帅这事与迟邪出国一事关联起来后,他面上的表情才有所改变。
夏小将军夏乔到底上初入朝堂,对世事只知一面,做不到无视别人的流言蜚语,于是,当下便愤愤不平的道,“……现在所有人都说父亲你的主帅之位是迟将军给让出来的,待他归来后,这主帅还是他。凭什么啊?父亲你这职位可是陛下下旨封立的,凭什么他一回来,你就要让位给他了?!真是——”
见儿子越说越激动,夏将军忙出言打断他,“阿乔。”
自幼在父亲的威言之下长大的夏乔一听他这语气,顿时便停了下来止了嘴,可脸上的不愤之色却依旧。
看他仍旧不知自己唤住他所为何事,夏将军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沉声的教育道,“谣言止于智者,就算他们说得再多也只是谣言。”不会成真的,所以你没必要为了这小事而怒。
而且,隔墙有耳,谁知今日的话会不会被别人给听了去。
“这事,就到止为止吧,别再多想了。”
这些大道理,夏乔都知道,但他还是不愤。父亲的职位来得光明正大,凭什么就要被说成是别人让给他的?!
不愤不平是一回事,但父亲发话,他也只得听了。
边城里发生的一切事件,正摇摇晃晃的赶着路归家去的魏清欢是一无所知。此刻的她只想着这天什么时候才能不下雨。
这两天雨一直下,却又是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比六月的天还要变化多端。
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绵绵的下着,打在人身上也很快的就顺着披风滑落到了地上去,可坐在车厢内的魏清欢就越发的觉得天凉了,手脚一阵阵的传来的凉意让她很是不习惯。
风再轻轻的一吹,雨水滴答滴答的滴落在马檐上,顺着薄薄的纱帘吹到了车厢里,凉丝丝的秋雨顺势而入,带来了一室的凉气,却也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夏衣裙的魏清欢又一次的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阿欠!”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大夫来看一下?”青宁担忧的看着她,边拿着刚刚翻出来的天青色披风披到她身上。
揉了揉鼻子,魏清欢边深吸了一口气,边摇着头,道,“就打了几两个喷嚏而已,没事的。”
然,她话音刚落,又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阿欠!”
一连三个喷嚏打下来,守在马车外的魏清源那还坐得住,忙赶着马来到了车窗边,掀开车帘便急切的数落了起来,“欢儿你可别逞强,病了就要去看大夫,别讳疾忌医,赶路也不差这么一两天。”
凉风夹细雨从窗外吹入来,魏清欢忙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抬头笑着应道。
“阿兄,我真的没病,只是鼻子有点痒而已。”
更何况,赶路若是不急的话,又怎会在下雨天里也赶着路?
赶着马车的护卫见两位主子正在交谈,便很识时务的放慢了车速,迁就就这两位。
魏清源便就着这势顺势而为的弯腰驼背的侧着头,从撩起的车窗看入内,见自家妹妹已是披上了披风后,不由得眉头一皱,再一次的确认道,“真没事?你可别想着骗我,我看得出来的。”
他虽是啰嗦了点,但人还是很实在的,有什么说什么,当下便将他怎么看出她说不说谎的细节给说了出来,“你一说谎,手就会握成拳头的。”
“……阿兄,我真没事!”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后,魏清欢将手放了下来,双手交叠的平平放在腿上,以证明她真的没说谎。
那一双纤纤玉手平平坦坦的放在淡绿色的裙摆上,更衬得白嫩如玉,又笔直如玉竹。魏清源见状,便放下了窗帘,直起了腰来,笔直的骑在枣红色的大马上,“有事就说,别为了赶路整垮了身体,知道不?”
“嗯,知道了。”魏清欢点着头,态度很是诚恳的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