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宫。
除了虫鸣鸟叫外别无他音的御花园内,虽是一身缟素却仍然是雍容华贵的年长女人静立于开得千娇百媚的百花前,一错也不错的看着树上吱吱喳喳的嬉戏着的鸟儿,她身后的侍女们皆是宁神屏气,这一切都似是被人下了巫咒一般静默得像是不能动弹的木头人。
直到一名身穿深褐色宫装的女侍走了进园内来后,气度不凡的女子才自树梢上移开目光,看了一眼她。
待来人走到她面前,一直波澜不惊的眼中闪现一抹微光的她轻声开口问道,“陛下欲让夏将军带兵去援助迟将军,这事可是确实?”
她的声音很轻,似是风一吹就会散般,可却偏偏有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墨兰福身行了一个万福礼后,才回话,道,“回禀娘娘,奴已细仔打听清楚了,确有此事。且。”她顿了顿,用眼尾偷偷的瞥了一眼身前的人,见她精致的脸上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浅笑安然后,才安心的接着道,“这事是唐右相率先提出来的。”
自知道了陛下将派夏将军出战边城这事后,太后夏氏眼中便是精光闪烁,心中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是时候要打压一下迟邪手中的兵权了。正好,现下就有人将这个绝佳的机会送到了眼前。
为求不出错,她便再派一次人出去打探详情。现如今,事,已确凿。
迟邪最鼎盛的时期,也该是时候过去了。
微垂下眼皮,敛起眼中的憎恶,她双手交于腹前,莲步轻挪的向前行着,墨兰自是寸步不离的紧跟于她身后。走了一段路后,太后夏氏才又再开口,道,“你亲自去给国舅爷传口懿,说本宫有事与他详谈,速来。”
“是,奴听明白了。”墨兰浓声的应道。
明知前人看不见还毕恭毕敬的点了点头。
之后,园中又是一片宁静。
与此同时,也有一人正派人去宣旨诏见夏将军。
且人已到了将军府中。
永国公府内,前来宣口懿的太监四喜将口信宣读了一遍后,笑意盈盈的道,“陛下正在宫中等着消息,洒家就不多留了。国舅爷你速度可得快点啊,别让陛下久等。”
“一定。”面鬓盖唇的夏将军点头,诚恳的道,边对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我让府上的管家送一送你。”
闻言,四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就麻烦贵府的管家了。”说罢,他略一点头以作告辞后,便转身离开了。
已被主子示意过的管家自是紧随其后的跟了出去。
看着人出了大厅后,夏将军这才敛起脸上的笑,动身回房中去,边吩咐道,“备车。”
“是,老爷。”
虽然圣旨已下,可花长平心中仍旧是忐忑不安着。
自十五年前那战后,匈奴人已好久没有正经的出兵高离了。这次,一出就出动了二十万大军……
若两军相遇,必定是一场恶战,不知身为迟老将军的儿子——迟邪可有把握打赢?
微蹙着眉头的他,拿着折子,怎的也定不下心神看进一字后,他长叹了一声,放下折子,背向后仰的靠着椅背,双目涣散的盯着房顶看。
若不是朝中众臣无一人是真心实意的臣服于他的,这一战又事关重大,他才不会应下让舅舅远赴战场。
有舍才有得……呵,大道理人人都懂,可做不做得到,那就得看人了。
至少,他是舍不得让舅舅再上战场的。
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战争,总是会让无数战士折损于此,他不愿看到自己的亲舅舅在战场上受到些许伤。
但,他不愿也别无选择。
在他为夏将军忧之愁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通报,“国舅爷求见~”
守门的小黄鱼拖得长长的通报声,让花长平自自己的心神中回过了神来。他立刻正襟危坐,对着一侧的福总管吩咐道,“宣。”
福总管微微的福了下身后,快步的走到了殿门前,打开门,道,“国舅爷,回边请。”
经过层层通报的夏将军对着他点了点头后,便大步的往殿内走却。在来到了御桌前,他双手齐叠的弯腰作揖,“臣,参见皇上。”
“将军快快请起。”
花长平站起来,快步的向他走来,伸出手,扶起他来,边挥手让殿里的人都退下去,到外面守候。
服侍了先皇多年的福总管很是会察言观色,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表达的意思,带着一众侍女太监呼啦啦的就退出了御书房,在门外守着。
人一退,殿中就再无外人,花长平也不再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了。他脸上溢出了几分忧心,担忧问道,“舅舅,这次带兵打仗,你可有把握?”
“陛下,别的不说,但臣必定不会有生命危险,放心。”夏将军安慰道。
花长平听出了这仅仅只是一个安慰,于是脸上的忧色渐浓,眉头紧锁,心中忧心忡忡,就生怕自己这一个命令而让他损了命。
夏将军自是看出了他的不安,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
将心软又能力平庸的他推上这皇位上,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他这般心软,要如何才镇得住手下的两位弟弟与朝中众臣?
“陛下别太忧心,福祸相依,说不准我还另得机缘呢。”他似是小时候一般拍了拍外甥的肩。
许是他的话定了他的心,又许是这熟悉的动作安慰到了他,花长平的眉梢松开了些许。他抬头看着身躯高大的夏将军,眼中满满的儒糯之情。
两人聊了一些战场上的事,确定了夏将军此次出战必定能完好归来后,花长平才放人,但在他离开前还是让他去慈宁宫见一见太后夏氏。
毕竟,刀剑无眼,他或伤或损还是未知数。
夏将军知此子的心甚是柔软,也知他的担忧,便将此事给应了下来,自去慈宁宫中拜别太后夏氏去了。
路上,一侍女脚步匆匆的向他跑了过来后,福身行礼,“墨兰见过国舅爷。”
夏将军轻点了点头,“见姑姑步伐匆忙,可是太后那出了什么事否?”
“并无,是太后娘娘让奴去永国公府请国舅爷前来慈宁宫一见。奴听府上管说国舅爷你被陛下诏进了宫中,便来请你了。”
“那,便带路吧。”
“是。”墨兰应声后,便静默的在一侧带路了。
待两人来到慈宁宫之后,已是过去了两刻时间。
墨兰对夏将军福了福身后,率先走入殿内禀告去了。不一会儿,她便又出来请夏将军入了殿中。
甫一入到了殿中,夏将军便对高坐在主位上的太后作揖行礼,“臣见过太后娘娘。”
“国舅爷不必多礼。”太后夏氏扬手虚扶了下,手对着左边伸了下,“请座。”
“谢娘娘。”夏将军缓声应下了后,便来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侍女上了茶,放下点心后,太后夏氏便沉声道,“你们先退下。”
“是,娘娘。”
一行人如鱼贯出,很快,殿内就只余下兄妹两人了。
太后夏氏站起来,来到了兄长的桌前,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后,轻声的说,“阿兄,此次,你便带上侄儿夏乔一起吧。”
夏家一脉单传已有三代了,至今,夏将军也是只得夏乔这一麟儿。听闻此言,他眉头一皱,紧抿着唇的看去说得风轻云淡的妹妹。
见轻易不会改变主意的她神色坚定,他的唇抿得起发的紧了,眼中满是不解与不满。可,太后夏氏意已决,便捧起杯盏,静静的轻品着。
沉默了片刻后,关心则乱的他压下心中的不满,问,“怎的这般突然叫乔儿出战?”
轻抿一口清茶后,太后夏氏才抬眼看着他,淡淡然的道,“阿兄,你还记得迟邪拒绝先皇赐婚安康于他的事吗?”
先皇差点就将皇位给禅让给了迟邪,却因为他拒绝了婚事,怒而另封大皇子为皇,这样大的事他怎可能忘得了?
夏将军不明就里的看着越发神秘莫测的妹妹,“自是记得。”这事,就算是他想忘,也轻易忘不了。
“那,你也知安康为了他而去守陵三年?”
好端端的提起这事干嘛?夏将军越发的弄不明白她葫芦里都在卖些什么药了。“我知。但这些,和乔儿出战有何关系?”
抿了下唇,他沉声的提醒着眼前之人,“乔儿可是夏家的独麟,他若是战场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夏家就乱了。”
他说得很严重,可太后夏氏却是知道这都是实情。
微垂下眼睑,她将茶杯放回了桌上,抬头,一双凤眼直直的看着脸上已有了怒气的兄长,一字一顿的道,“阿兄你也是家中的一脉单传,可你依然是上了战场。”
“……太后。”独子即将被送上战场的夏将军深呼吸一下,压下心中的怒火,牛铃大的瞪瞪得溜圆的看着她,厉声的喝道,“我夏家已是荣华富贵尽有,不需我儿再以命相搏的去争军功!”
太后夏氏放在桌上的手一下子就绷紧了起来,她沉着脸,冷静的道,“阿兄,你误会了我。我只是让你带着他去厉练而已,并不是真的让乔儿真刀真枪的去搏杀。难道身为一代名将的你在同一战场上还护不住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