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孩儿商量完毕,太平公主把陈象唤了来,让他这几天听张昌宗和薛崇胤支使,护卫两人出去办事。
张昌宗这人是急性子,商量完了就拉上薛崇胤出门去,先去东市看了太平公主准备给他们开书坊的铺面——
太平公主给了三个地址,让他们三选一。一个在酒肆、食肆旁边,人多热闹;一个在珠宝首饰铺子旁边,人流少些,却安静;还有一间在卖笔墨纸砚书肆隔壁,来往的读书人比较多。
面积倒是都差不多,只是,选在哪里,薛崇胤却跟张昌宗有分歧。张昌宗主张选在珠宝铺子隔壁,薛崇胤主张选书肆隔壁。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的回去找薛崇秀,准备三人讨论一下,少数服从多数。
回到公主府,太平公主和薛绍都在,两人也不插嘴,就侧耳听三个小鬼自己争论。薛崇秀不慌不忙的问道:“你二人的理由呢?”
薛崇胤道:“书肆旁来往的读书人多,书坊是卖书的,自然要卖与读书人,就在书肆旁,岂不是正合适?”
张昌宗道:“我还是觉得珠宝铺子旁边比较好。书肆那一块,书坊挺多的,大家都卖书,我们新来的,如何与积累了众多经典雕版的大书坊竞争?”
这个问题,薛崇秀想过,薛崇胤未接触过商事,还未想过。薛崇秀道:“我们书坊的印刷方式和书册的装订方式与旁地不同,算是我们店中的特色,即便与众多书坊一起,倒也不怕泯然众人。”
张昌宗又道:“那定位呢?二位考虑过没?还有抄书读免费书的人,考虑过没?书籍可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的。还有,每个书坊都有自己独有的雕版,我们要拿什么跟那些书坊竞争?若我们主打的是常用的书册,那开在书肆旁边合适,但我觉得,若要尽快回本,只卖普通的、常用的书册不成,还得另辟蹊径,重做定位。”
蹭书看是个亘古以来便存在的难题,野原新之助小盆友都干过蹭书店的漫画书看的事情,张昌宗相信人性是共通的,何况这个年头,除了大富之家,在寒士阶层,书籍流通的方式还是手抄。
薛崇秀不说话,凝眉沉思,薛崇胤想了想问道:“六郎,一直听你与阿妹说定位,为什么要定位?何谓定位?”
张昌宗道:“定位就是确定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就拿我们想开的书坊来说,我们的书是要卖给读书人的,但是,读书人与读书人又不同,有注重科举的,肯定研读的多是五经一类;有注重增广见闻之类的,那看的书肯定杂;还有女眷们……”
这在现代是很普及的理论。张昌宗退伍后,想过创业,只是没有资本。有闲暇时自学了许多东西,期待着有一天能有用到的机会。可惜,一颗子弹把他送来了古代。
张昌宗拉拉杂杂地给薛崇胤说了一通,一时兴起从市场定位说到策略定位,针对哪一类人,应该出什么针对的产品,不止薛崇胤听得兴致勃勃,就连一旁旁观的太平公主与薛绍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侧耳倾听,听着听着兴致来了,插了一脚,太平公主问道:“六郎的意思是说,把人群做大致的划分,然后针对不同的人群,采取不同的策略?”
“对!义母英明。”
太平公主看他一眼,笑道:“原来商事之中还有这般道理!我原以为做生意不过就是南货北卖,赚个差价之事,原来其中也可以说出这许多学问来。”
薛绍笑道:“我看这是六郎自己观察而得的,若是旁人,你让他说出这许多道理来,只怕是不成的,六郎今日又叫我刮目相看了!”
“义父过奖,过奖,不敢当!”
张昌宗笑嘻嘻地抱拳行礼,一脸的不以为意。本来就不是他发明的理论,当然夸着也就没感觉了。
太平公主道:“这个说法挺有意思,不止商事能用上,便是旁地事务,左右对照之下,有许多事也能套用这个道理。”
张昌宗笑嘻嘻地道:“这就叫换个角度看世界,世界又变得不同了。”
太平公主打量他两眼,笑道:“就如今日看六郎,又与先前之印象不同,我看,城中说你是神童,还嫌不足。”
这个夸奖就有些过分了!张昌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担着,悄悄地觊眼看薛崇秀,薛崇秀面上带着微笑,看着反而像是高兴,并没有笑话他的意思,心头方才自在了些。
一群人讨论着关于定位的事情,有些歪楼。还是薛崇胤执着,把话题拉回来:“所以,母亲、父亲、阿妹皆支持六郎的选择吗?”
太平公主两口子对望一眼,相视一笑,薛绍道:“此事你母亲已说了全交由你们,我们便不会插口,你们继续讨论便是。”
薛崇胤立即看向薛崇秀,薛崇秀望向张昌宗,问道:“所以,六郎的定位是针对的是富贵阶层吗?”
有钱逛珠宝店的,可不就是有钱、有经济能力的。
张昌宗笑道:“对!我们的书册装订方式,一开始会有些猎奇的名声,如何把这有些虚的名声夯实,才是考验我们的地方,我想来想去,唯有在内容上下功夫,如此方是长久之道。”
书好不好卖,还是要看书的内容。这话说的众人齐齐点头。张昌宗一笑,又道:“再则,我看那珠宝铺子有单独的雅间,想是为了看珠宝的女眷们准备的。女眷出门,总要有男的陪着吧?讲真,男的没几个喜欢逛街的,我们的书坊就在隔壁,陪着逛街逛累了,可以进去坐坐,看看书,看到好看了,吸引人了,但是又没看完,怎么办呢?”
“咳咳!”
此话一出,围观的两个大人,薛绍忍不住假咳出声,太平公主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张昌宗,眼神很是古怪。
张昌宗觉得薛绍大概有种膝盖中箭的疼痛感,笑得别有意味。太平公主约莫是脸上挂不住,插嘴道:“富贵人家,珠宝这些,多是在家里挑,何处出去?便如我,若想要什么首饰,自有匠人送花样来让我挑选。”
这人怎么尽拆台呢!张昌宗好想给她贴个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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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看太平公主的巴掌,张昌宗理智的决定忍了:“义母,这世上这样的人家能有多少?或者,您便一次都没去东市逛过?”
太平公主不说话了。薛氏兄妹互相看看,薛崇胤道:“如此,便听六郎的,选在珠宝铺子旁边?”
薛崇秀点头。商量妥当,三个小孩子又风风火火的忙去了,留下太平公主两口子面面相觑,薛绍有些犹疑不定:“公主,便这么由着孩子们接触商事?”
太平公主道:“绍郎不赞同吗?”
薛绍道:“孩子们还小,这么小便接触商事,怕他们陷入利中,成为只重眼前之利的人。”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道:“绍郎的担心我明白,只是,我却有不同的看法。世间万物,不管是朝廷还是府里,维持下来皆离不开一个钱字。钱怎么来的,如何来的,总要让孩子们知道。不然若是养成了不知世事的废物,将来被下面的人糊弄了都不知道,那再大的富贵也保不住。六郎对我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绍郎,今日这商事不也被六郎说出一番道理来吗?男子承袭家业,女子主持内务,还是要懂一些为好,绍郎以为呢?”
薛绍想了想,道:“公主言之有理,书坊比之旁地营生,倒也是一桩雅事,若是做好了,对孩子们也是一种锻炼,不过,我们还是要从旁引导好,重利忘义、失了本心可不成。”
太平公主笑道:“放心吧,依我看,六郎和秀儿都是心里有数的孩子,最傻的反而是我们的大郎。秀儿……大郎……莫不是当初生错了?若能换一换,我就不需这般操心了!”
说着,还摸了摸鼓起的肚皮,叹道:“希望这一个乖些。”
薛绍轻轻一笑,揽住她,细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