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琮说要给段南歌准备个接风洗尘宴还真就准备了一个,住进项城廖氏客栈的第五天,段南歌一大早就收到了苍琮的请帖。
“夫人,”廖九将送帖的穆景晨带到段南歌面前,沉声道,“小国师奉北凉太子之命来给夫人送请帖。”
“请帖?”段南歌正在翻看从北凉各处传来项城的消息,突然听到这话就是一愣,“什么请帖?”
五日前段南歌在项城城外只跟苍琮客套几句,当时苍琮说过什么,段南歌一个字都没记住。
穆景晨上前两步,将手中的黑封请帖递到段南歌面前:“殿下特地为夫人设了接风洗尘宴,晚了几日还望夫人海涵。”
“接风洗尘宴?”接过帖子打开来看了一眼,段南歌就将那帖子扔回了桌上,“劳太子殿下费心了,不过我这个人喜静,对宴会不感兴趣。”
“可是夫人……”
“去回了你们太子殿下,就说这接风洗尘宴爷和夫人定会出席。”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熟悉的香气从身后飘散而来,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在面前的桌上投下一道阴影,段南歌愣了愣,然后便扬起嘴角,低眉浅笑。
“你回来了。”回来她的身边。
“嗯,爷回来了。”回来你身边。
再上前一步,秦渊俯身,双臂一展就将段南歌圈住。
无声地向秦渊行了个礼,廖九就扯着穆景晨离开了房间。
抬手抓住秦渊的手,段南歌轻声问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走路都没个声音,该不会是故意想要偷听吧?”
“可不就是嘛,”秦渊低笑两声,“结果就听到某个调皮鬼拒绝了北凉太子的邀请,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也就你做得出来。”
“怕什么?”浅浅笑着,段南歌把玩着秦渊的手,“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算我惹了他,他也没空理会我。”
“你啊,”秦渊摇头失笑,“专挑别人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欺负人。”
“那不然呢?若不是趁着他们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我还怕他们打我呢。”段南歌眯起眼睛,笑得贼兮兮的,可不小心拂开秦渊的衣袖,段南歌在看到里面那层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突然僵住,略微愣了愣就一把将秦渊的衣袖拉开。
“你……”被外衫遮住的那分明就是一件粗麻孝衣。
神色一暗,秦渊垂下了眼,抽回自己的手之后就将袖子理好:“南歌,爷累了,想睡会儿。”
“我住隔壁,出门左手边。”这个房间虽然也是一间客房,但却是专门腾出来给段南歌办事用的,供段南歌休息的房间在隔壁。
“好,那你忙吧。”说这话时,秦渊没敢看段南歌,话说完,秦渊就越过段南歌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紧接着段南歌就听到秦渊走进隔壁而后急切地甩上门的声音。
呆坐在房间里,段南歌一时也辨不清自己的心里是怅然多一些还是茫然多一些,因为更担心秦渊,所以段南歌反倒没有心思去为先帝的离去而感到伤心。
段南歌知道现在秦渊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她想去陪着他,可秦渊刚刚走时并没有喊上她,段南歌觉得这是秦渊不想让她看到他此时的狼狈模样,可……
到底是没忍住担忧的心情,段南歌起身就跑出了房间,一拉开隔壁的门就听到了秦渊闷在被子里的哭声,段南歌心疼极了。
匆忙走到床边,段南歌很想一把拉开被子,可手才碰到被子段南歌就犹豫了。
看着那隆起的被子一颤一颤的,段南歌暗叹一声,到底只是侧身坐在了床边,一句话都没说,只轻轻拍打着裹着被子的秦渊,想告诉秦渊她在,想告诉秦渊还有她在。
也不知道这样哄了多久,段南歌才终于听不见秦渊的哭声,只是拉开被子一看就见秦渊是真的睡着了。
段南歌不知道秦渊是什么时候离开雷氏回天宋的,也不知道先帝的后事花了秦渊多少精力,但段南歌猜得到从天宋京城到北凉项城的这一路上秦渊必定是不眠不休的,这泪没哭出来,这痛没发泄出来,他如何能睡得着?
秦渊睡了,段南歌却也不敢离开房间,想了想便在秦渊身后躺下,侧身抱住秦渊的腰身。
如段南歌所料,从天宋京城到北凉项城的这一路上,秦渊的确是不眠不休,跟在秦渊身边的人只当秦渊是急着要见段南歌,可只有秦渊自己知道他是根本就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打转的就全是先帝的音容笑貌,每一份回忆都让秦渊悲痛到难以自持,偏在外人面前秦渊不能崩溃,于是这一路上就只能忍着,忍着悲痛,忍着不睡,直到见到段南歌,因为知道段南歌会帮他遮掩好,会帮他处理好,所以他能放下心来,也放下所有的伪装。
可秦渊这一觉到底还是睡不踏实,不到一个时辰就猛然惊醒,刚醒就察觉身后有人,还把秦渊给吓了一跳。
小心地扭头瞄了段南歌一眼,秦渊心头微暖。
这女人早晚要把他宠坏了,他要是变成了个没用的男人,看她怎么办。
秦渊动得小心翼翼,就是怕吵醒段南歌,可到底还是惊动了段南歌。
睁开眼睛看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却又埋下头,在秦渊的背上蹭了蹭:“现在什么时辰?”
她怎么觉得这回笼觉没睡多久啊。
翻个身将段南歌抱在怀里,秦渊探头往窗口看了一眼:“估摸着还不到午时吧。”
“那不是连一个时辰都没到?”从秦渊怀里仰起脸来,段南歌皱着眉看着秦渊,“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踏实。”浅浅一笑,秦渊的这个笑容却让段南歌看着心疼。
“是吗?睡不踏实那就别睡了,不然睡得难受,”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段南歌这话说得满不在乎,话锋一转就问起了雷氏的事情,“雷氏的圣潭找到了吗?”
心知段南歌这是不想让他再去想先帝的事情,秦渊便顺了段南歌的意:“应该是找到了。”
“应该?”段南歌不解地看着秦渊,“你不是在那儿吗?”
秦渊温声道:“爷原本是在,可你都把地图给送过去了,古修远若还是找不到,那他还是别妄想掌雷氏大权了,因为相信古修远的能力,所以爷就没等他,你的地图一到,爷就带着货出来了。”
这“货”指的自然是让雷氏帮忙锻造的兵器和铠甲。
段南歌略显不满地撇撇嘴,娇气道:“亏得我还盼着你回来跟我说说那圣潭长什么样子呢。”
“能长什么样子?”秦渊笑笑,“可不就是一个坑里盛满了水吗?”
段南歌被逗笑,嗔瞪秦渊一眼:“对了,北凉皇帝将我困在北凉,又将我送到他们的太子身边,怕是想让我为太子领路,带他们去雷氏。”
“可为什么是太子?”来的路上秦渊自然要打听消息,尤其段南歌打从出了玉门关之后身边就总有廖氏的人,那些人在北凉境内散去,除了要去帮段南歌打听消息,还要在沿途为秦渊留下消息,这样一来秦渊抵达项城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甚至连其中细节都听说过,唯独北凉这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秦渊并不知情,“皇贵妃的儿子不是七皇子吗?”
“还真就不是,”段南歌压低声音道,“凤沁身边的那个七皇子是北凉皇帝给凤沁抱养的,兴许是后宫里那个位分低的嫔妃生的,又兴许根本就不是苍氏血脉,这个三皇子才是凤沁所出。”
这事儿秦渊当真是闻所未闻,今儿头一次听不由就愣住了:“这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凤沁,”段南歌道,“她的诈死和投靠天宋都是跟北凉皇帝商量好的计谋,在北凉大营的时候我用妖术问过她,这些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你用了妖术??”秦渊瞪起了眼睛,“爷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就敢用?!”
万一再昏倒了或者有其他不好的效果可怎么办?
“你不在堂哥不是在吗?”这话段南歌不过随口一说,可说完立刻就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抬眼一瞄秦渊,果然就见秦渊黑了脸。
“有件事爷还没找你算账呢!”秦渊咬牙切齿道,“听说你在玉门关外的北凉大营里的时候一直跟段子恒同住一个帐子?”
“廖九也在!”段南歌连忙说道,“我们三个人住一起的!”
“所以你这是在提醒爷你跟一个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不够,竟然是跟两个男人住在一起?”秦渊把牙咬得更紧了。
两眼一眨段南歌立刻就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这不是怕那北凉皇帝打别的主意吗?你不在,我一个人住在北凉的大营里多不安全啊!”
“你可以只跟廖九住!”段子恒那厮原本就对南歌存了别的心思,这女人是不是傻??
“可廖九时不时地就要潜伏出去打探消息,就又留我一个人了。”段南歌一副“那里都是坏人我很怕”的可怜模样,叫秦渊气也不是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