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北凉的军营里多了一道诡异的风景,因为北凉皇帝不容拒绝的挽留而不得不留下的段南歌完全没有一点受困被囚的样子,一日三餐那必定是带着廖九和段子恒去火头军那里点餐,偶尔还得要几坛好酒,酒足饭饱了就在大营里四处溜达,跟身边的段子恒和廖九有说有笑,那模样不像是被困,倒更像是郊游来了,叫营中的将领们心中不安,纷纷猜测段南歌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北凉皇帝原本并不在意,他对自己很有信心,笃定段南歌一个小丫头无论怎么折腾必定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可眼见着营中军心惶惶,北凉皇帝这才稍稍重视起段南歌来。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北凉皇帝将段南歌请去了他的营帐,邀请段南歌共进午餐。
段南歌自然是要带着段子恒和廖九同行,只是段南歌没想到北凉皇帝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才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警告。
“小丫头,做事得有点儿分寸,别太得寸进尺,也别太不自量力,别以为你的那点儿心思能逃过朕的眼睛。”
段南歌的脚步一顿,眨着眼看着北凉皇帝,一头雾水,且无辜极了:“陛下何出此言?我的哪点儿小心思?”
天地可鉴,在北凉大营住着的这五天,她每天好吃好睡的,日子过得惬意得不得了,哪有什么小心思?而且北凉皇帝一直不见她,她就算有再多的心思又有什么用?她可从来不做白费力气的事情。
见段南歌的神情真的是无辜极了,北凉皇帝却也不敢完全相信段南歌:“坐吧。”
“谢陛下。”十分虚伪地道个谢,段南歌就在北凉皇帝的对面坐下了,可将桌上的饭菜扫了一眼,段南歌却是没有一点儿食欲。
自从关外的部族移居关内之后,这关外就没有了牧民,可北凉几万兵将驻扎在这里却是每天都杀牛宰羊的,他们哪儿来的牛羊?该不会是专程从北凉运来的吧?太奢侈了。
见段南歌坐下后就没动,北凉皇帝轻笑一声,道:“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守规矩的人,没想到还知些礼数。吃吧。”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眉眼微动,浅笑着看着北凉皇帝,柔声细语道:“陛下怕是误会了什么,您说我看起来不像是个守规矩的人,这话没错,却不知陛下是从哪里看出我知礼数了?我没动筷并不是因为礼数,而是因为这些饭菜都不合我胃口。”
段南歌如此直言,毫无意外地让北凉皇帝黑了脸:“朕以为天宋人都只会拐着弯地说话。”
段南歌娇俏笑道:“我以为北凉人憨直爽快,怕拐了弯之后让陛下您误会我的意思。”
北凉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段国公似乎是把你给宠坏了。”
“陛下英明,好像就是这样。”看着北凉皇帝越来越黑的脸色,段南歌的笑容却越来越甜美。
冷着脸瞪着段南歌,北凉皇帝突然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酒在口中停留片刻才过喉穿肠,这一杯酒下了肚,北凉皇帝的脸色就有所缓和,周身所散发出的怒气也弱了一些。
“既然朕这里的饭菜都不合你的胃口,那你就去火头军那里看看吧,他们应该更熟悉你的口味。”
“多谢陛下。”段南歌起身,冲北凉皇帝一笑就转身离开,一点儿都没犹豫。
一直站在段南歌身后的段子恒和廖九泰然地向北凉皇帝行了个礼,然后就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
见状,北凉皇帝眯起了眼:“去查查那两个男人。”
那两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护卫。
没有人回答北凉皇帝问题,只是在暗处守卫的一名暗卫疾奔离去,亲自到天宋去打探消息。
另一边,离开营帐走远之后,段子恒就加快脚步赶至段南歌身侧,低声问道:“就这样一直跟他耗着吗?”
“不然呢?”微微扬起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偏头给了廖九一个眼神,廖九便赶至段南歌的另一边,等着段南歌问话,“他们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这个他们指的是北凉军。
廖九沉声道:“凤沁已回,只是一直躲着夫人。已经没有人试图踏进玉门关,但皇帝的叫阵仍在继续。另外北凉皇帝命人去将驸马独孤礼和小国师穆景晨请来了。”
“小国师?”段南歌微楞。
北凉皇帝请独孤礼来这她能理解,毕竟独孤礼是独孤氏的人,与她沾亲带故,可为什么要把小国师请来?她跟小国师只有一面之缘罢了,请他来做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廖九不假思索道:“他们若是从北凉的都城赶来这里,那少说也要十日。”
“若是?”段南歌眉梢轻佻。
段子恒轻笑一声,温声道:“如今北凉时局复杂,穆景晨和独孤礼分属两个派系,又都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人物,被派出去做其他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廖九补充道:“北凉皇帝不在都城,争斗会更激烈一些。”
段南歌微微眯起了眼睛:“明知如此却还是离开了都城,且在这里逗留多时,做的全是无谓的事情,北凉皇帝这是在养蛊啊。”
“养蛊?”段子恒和廖九微愣。
“是啊,养蛊,”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将所有备选的蛊虫都放在同一个缸里,任由他们互相残杀,最后只有一只能活下来,而这一只对养蛊人来说才是有价值的,是需要的,是可用的。”
养蛊这种事段子恒也听说过,只是这会儿突然听段南歌说起来,还是用来比喻北凉都城里的现状,段子恒只觉得脊背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北凉皇帝是要通过这种方法来为北凉择选新帝?”这已经不是“心狠手辣”这四个字所能形容的程度了。
“不知道,我猜猜而已,”段南歌耸耸肩,“我只是觉得既然这整件事都是北凉皇帝跟凤沁商量好的将计就计,那他们不可能没算到北凉都城的乱局,算到了,却还置之不理,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也兴许北凉皇帝只是想考验一下他们的儿子们。”
“那你呢?”段子恒并不关心北凉的皇子们要被他们的父亲怎样摆弄,他只担心段南歌,“他抓了你又有什么用?”
“用来……威胁天宋?”这话段南歌自己说得都不确定。
看出段南歌的不解,段子恒抬头摸了摸段南歌的头,温柔笑道:“罢了,不想了,他会将计就计,我们也会。”
“那当然!”下巴微挑,段南歌得意道,“说不定这计策我们用得比他们还好。”
“这是一定的,”段子恒笑道,“我们这里有天宋最会唬人的宣武王妃,还怕个什么?”
“我什么时候唬人了?”段南歌斜段子恒一眼,“是他们笨,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
“是是是,就属你聪明。”
北凉皇帝对段南歌各种如在家中的自在行为的默许让营里的兵将渐渐的也将段南歌当成客人来对待,等穆景晨和独孤礼到时,段南歌已经与北凉军相处融洽,自己人一样。
“夫人不愧是廖五爷的夫人,为人处世的手腕的确高明。”
这是穆景晨见到段南歌时说的第一句话,彼时段南歌正混在北凉军中跟一群男人推杯换盏、喝酒吃肉,段子恒和廖九也在其列。
“怎么才来?”抬头看向穆景晨,段南歌仿佛是见到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热络,“你们陛下跟我说会请你们来与我作伴那都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你们是骑乌龟来的吗?”
穆景晨一怔,狐疑地打量着低眉浅笑的段南歌。
套路,这一定是某种套路,这女人既然能跟秦渊结为夫妻,那必定与秦渊一样奸诈狡猾,只是他从未见过这种套路,这女人想耍什么花样?
见穆景晨呆住,段南歌眼底的笑意加深:“去见过你们陛下没有?吃了饭没有?还没吃的话就坐下一起啊。”
独孤礼也被段南歌的态度给脑糊涂了,看着反客为主的段南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北凉的大营还是天宋的大营。
面面相觑,穆景晨和独孤礼还是顺了段南歌的心意,在段南歌的对面寻了个位置坐下。
“吃肉吃肉,刚烤好的,”见穆景晨和独孤礼坐下,段南歌就递了一只羊腿过去,随后还倒了两碗酒递过去,“你们北凉的酒是真的不错。”
看看那羊腿,再看看那酒,穆景晨试探着问段南歌道:“夫人在北凉大营里住了半月之久,五爷就不担心吗?”
“那有什么可担心的?”仰头就将一碗酒一饮而尽,段南歌一脸享受,而后继续说道,“这里有吃有喝,风吹不着雨也淋不着,有人帮他养着我,他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在他身边盯着他他可不知道要有多高兴了。”
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段南歌这话,穆景晨又道:“我看没有五爷在身边,夫人也很开心。”
“那当然了,”段南歌毫不犹豫地一口承认,“你也不想想我们两个都在一起多少年了?”
这么说现在段南歌和秦渊的感情并不好?
面面相觑,这才只是刚见面,穆景晨和独孤礼却已经被段南歌唬得满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