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池塘早已经不是昨日的模样,渗水的那一面侧壁已经被廖氏和少主府的人联手砸开,露出那一块砖之后的部分。
见秦渊和段南歌过来,廖氏的罗致跳上池塘边儿,对秦渊说道:“爷,那面侧壁的后面是一条用泥沙填充的通道,泥沙全都是湿的,这是拆下来的碎砖。”
说着,罗致便将一块碎砖递给秦渊。
“通道?”秦渊仔细观察着手上的碎砖,“比寻常用的青砖更加疏松、空隙更大?”
“正是,”罗致点头,“虽然从露在外面的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敲碎之后就能看出内里是与寻常砖石完全不同的疏松,多半是为了让水能够轻易浸透。”
若不是这砖块的结构疏松,昨日被擦干的墙面上也不会那么快就布满水迹。
沉吟片刻,秦渊又问道:“那用泥沙填充的通道周围是什么?”
“方形的石块,但因为现在只凿开了一小块地方,所以还看不出石块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一块有多大,爷您看咱们是先顺着泥沙挖下去寻到源头,还是连旁边一起撬开看一看这些石块?”
“这个嘛……”秦渊扭头,正想要问一问身边的段南歌,却见段南歌早就跳进了池塘里,正从地上捡了什么东西来看。
眼神微闪,秦渊跟着跳了下去:“在看什么?”
走到段南歌的身后,秦渊探头一看就见段南歌的手里正拿着一团棉絮。
“棉絮?哪儿来的?”
“地上捡的。”话音落,段南歌寻思片刻就又抓了一把泥沙仔细看了看。
罗致也跟着跳进了池塘,站在秦渊和段南歌身侧,瞧见那块已经发黑的棉絮就自动自觉地解释道:“那棉絮是垫在薄砖后面的。”
闻言,秦渊挑眉:“在薄砖和泥沙之间夹一层棉絮?为什么?”
罗致耸肩:“属下不知。”
秦渊不解,罗致不明,段南歌却是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们先顺着有泥沙的地方将铺在泥沙上面的石板撬开,尽量不要弄乱铺在下面的东西。”
“只撬开上面的石板吗?”看一眼秦渊,罗致一脸不解,“属下以为这泥沙之后直到某个地方填充的应该都是些细软的东西,若想尽可能地保留原貌,恐怕要多花一些时间。”
只撬开铺在上面的石板容易,那活简单粗暴,有点儿力气就可以了,可要不弄乱铺在下面的东西那这粗活就变成了细活,得花些心思。
拍掉手上的泥沙,段南歌浅浅一笑:“多花一些时间也没关系,这件事……还挺重要的。”
“什么事情?”秦渊和古修远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了这句话,而后又神情古怪地看了彼此一眼。
“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说了你们又听不懂。”关键是水质过滤这种事她也解释不清,实际操作还可以,但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就难了,她不太懂,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跟秦渊和古修远解释。
听到这个回答,秦渊只宠溺地笑笑,古修远却略略蹙起了眉,用他那淡漠的声音说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最好是在长老们发现之前结束这件事。”
“被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现在我可是雷氏的圣女,他们得听我的,别说我只是拆了一个池塘,我就是想拆了圣女府他们不也得由着我?”把眉眼一挑,段南歌一副娇蛮任性的霸道模样,一副我行我素的任性模样。
听到这话,古修远愣了愣,然后抽着嘴角对段南歌说道:“我或许真的不该将你带进雷氏。”
“你说对了,”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可惜知道得晚了。”
斜睨着古修远,秦渊颇为嫌弃地问道:“爷问你,你到底是想摧毁雷氏的传统破而后立,还是只想安于现状安度晚年?”
古修远抿嘴不语。
他知道秦渊为什么会问这句话,这也正是他这么多年来自相矛盾的地方,他自己始终无法突破障碍向前一步,如今有秦渊和段南歌帮他一把倒也不错,只是秦渊和段南歌这不管不顾就想想要一口气就推翻所有的霸道和任性总是让他心惊胆战。
虽说在史籍里雷氏的长老和雷氏的子民都对圣女言听计从,可万一现在的这些长老和子民也跟他们一样不愿默守陈规呢?若他们也想确确实实地反抗一次呢?他真的担心。
古修远这一沉默,秦渊顿时就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爷在广陵城大兴改革的时候也没像你这样畏畏缩缩,爷跟你说,所谓的臣子和百姓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你越是好脾气,他们就越是蹬鼻子上脸,相反,只要你强势暴虐起来,他们立刻就跟只兔子似的见着你就跑。”
古修远的眼神微动:“吴州的百姓看到你就跟兔子似的躲着走?”
“爷刚去那会儿可不就是这样的吗?”秦渊不以为意地承认道,“在吴州,最初爷跟南歌是红脸、白脸换着演,决定要在吴州大兴改革、试用新政的时候,爷和南歌一直都是专断独裁的,后来新政稳定下来,爷才准下面的人发表意见。你现在就跟爷那会儿差不多,爷的身边有南歌,你的身边也有古浩广和古飞尘,爷瞧那两个人的脑子还挺好使的,做什么决定之前你问问他们就好,不必理会旁人,雷氏既然给了你少主的身份,你怎么能辜负握在你手里的权势?”
看着秦渊,古修远淡漠道:“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能那样做。”
“因为……”秦渊偏头看了看段南歌,“因为爷有退路,即便爷不再是皇子、不再是王爷、不再与朝廷有关,爷跟南歌也有地方可去,兴许还能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那不就得了?”古修远冷哼一声,“你有退路,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退路。”
因此秦渊放肆起来才能无所顾忌,因此他们才步步维艰如履薄冰。
拍了拍古修远的肩膀,秦渊语气轻挑道:“你以前没有,可现在不就有了吗?爷那廖氏里虽然不缺人,但多一个人也没所谓。”
“……记住你说的话。”斜秦渊一眼,古修远跳上池塘边儿,然后就快步走到少主府的那些人面前,嘱咐他们配合廖氏的行动。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活干得那么细致又费劲,所以少主府的那些人很不愿意配合,他们更喜欢一锤子砸下去的爽快,反正他们只是要寻到圣潭之水源头不是吗?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小心保护那些没用的泥沙?
可就算心里再不愿,只要古修远开口,他们就能压制住心中的不解和恼怒,安静干活。
周围没有人了,秦渊便用肩膀撞了段南歌一下:“到底为什么啊?”
跳着下巴指了指那些泥沙,秦渊是在问段南歌为什么不能弄乱那些泥沙。
段南歌挑眉:“我刚刚不是说过了?”
秦渊眨眨眼:“什么?”
“我说过我说了你也不懂。”段南歌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不说你怎么知道爷听不懂?”秦渊不满地瞪着段南歌,“爷聪明着呢。”
“是吗?”段南歌对此不置可否,但这不置可否却叫秦渊听出几分嘲讽,两个人便又闹开了。
顾思来时看到的正是嬉闹作一团的秦渊和段南歌,眼神不由沉了沉。
犹豫再三,顾思却又突然转身准备要走,但才迈开脚步就被公孙月给喊住了。
“顾思。”以往顾思出现时不管秦渊和段南歌在不在,她一定要凑上前来跟小不点玩闹一会儿,以此来显示她跟小不点的亲密,可现在顾思却连靠近都还没靠近就要离开,公孙月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地就喊了顾思一声。
顾思刹住脚,眉心微蹙,犹豫了一下才转过身去,转身的瞬间脸上就换上了温柔的笑容。
“公孙姑娘喊我有事?”
公孙月眯起眼睛一笑,俏声问道:“这话我正好也想问你,你特地寻到这里来,可是有事?是要找大小姐、找姑爷还是找小公子?”
脸上的笑容一僵,顾思往秦渊和段南歌那边瞄了一眼,正好就跟他们两个的视线相撞,匆忙移开了视线:“我没什么事,就是回来之后谁都没瞧见,又听见这边十分热闹,这才过来看看,既然爷和小公子都在这里,那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出门去的?我昨个儿夜里想找你说点事情,结果却没找到你,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昨夜公孙月的确是去找过顾思,为了小不点的身体着想,公孙月现在除了让小不点泡圣潭之水,也会给顾思补补身子,昨夜公孙月正是要去给顾思送补药的,结果却没找到顾思。
“我……”顾思略有些懊恼。
人家还没问什么,她怎么就自己说出来了?
“我还能去哪儿啊,就去外面逛了逛。”顾思心虚地笑着。
“去外面……逛了逛?”公孙月眨眨眼,转头看向秦渊和段南歌,嘴里的话却仍旧是问顾思的,“你就逛了一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