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的秋天来得比京城晚一些,定于秋天举行的官吏选拔考试也因为那一场地震而稍稍延后,直到秋末才正式开始,所幸秦渊说服了在广陵城中开客栈的几家商贾,但凡是来广陵城参加考试的学子都可以凭借吴州官府下发的凭证免费入住广陵城中的任何一间客栈,逸云楼更是开放了只针对学子的免费三餐,让早来的学子们可以无所顾虑地安心备考。
依秦渊、段南歌和一众官吏商量之后得出的结论,对学子的考核除了学识还有品行,为此他们想了不少法子,准备在学子们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核查他们的品行,因此广陵城的这一次官吏选拔考试其实是从学子们入城的那一刻就开始了,那些发生在学子们身边的大事小情很有可能就是官府安排的考验。
秦渊原本是打算亲自参与到这一场有趣的考核中,奈何皇帝出事,秦渊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了遥远的京城,原本日子过得惬意舒适的那只海东青也忙碌了起来,每天都在广陵城和京城之间来来回回,互通消息。
不巧的是段南歌在这个时候被诊出有孕,不仅仅是秦渊,段南歌身边的所有人都成了段南歌的监督者,这个不准她做,那个也不准她做,考核学子这样费神的事情就更加不会允许段南歌插手,于是几经讨论之后,这项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谢慈和长孙景曦的身上。
坐在逸云楼一层的角落里,谢慈看着他对面笑容满面的长孙景曦,突然开口说道:“我以为考核学子这样重要的事情,王爷和王妃会亲自在旁监督,毕竟这件事是王爷和王妃提出来的,在天宋史无前例,便也无例可循,除他二人以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却没想到那两位竟然如此放心地将事情交给你我来做,可是另有要事分身乏术?”
长孙景曦微微笑着,不慌不忙地说道:“这考核虽然无例可循,但王爷和王妃都已经将该做的事情一条条、一件件地罗列出来,凭谢公子的机智,岂会无从下手?”
“可我到底是不如王爷和王妃更加清楚这件事该怎么做。”长孙景曦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却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了话题,难不成王爷和王妃那边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身为人臣,听主子的吩咐、照主子的意愿做好自己从来都没做过的事情也是必要的能力之一,尤其王爷和王妃都是想法很多的人,若没有相对应的能力可是会被那两位抛弃的,”叹息一声,长孙景曦很心疼自己似的说道,“就这一点而言,武官就要容易许多。”
想想已经在玄戈军中混得如鱼得水的谭宜修,谢慈不得不承认长孙景曦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
瞥一眼正在思考什么的谢慈,长孙景曦又道:“再说了,如今新城已经建好,该搬回来的百姓都搬回来了,该在这里开店做生意的商贾也都各就其位,这官府也该走上正轨了,王爷和王妃虽然能干,却也不能总让他二人独挑大梁不是?人家是来享福的,可不是来让你们这些做官的享福的。”
长孙景曦这话谢慈非常赞同。
自打王爷和王妃来了之后,这广陵城、这吴州的大事小情都是王爷和王妃做主,所有的事情都是王爷和王妃提议要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王爷和王妃决定要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王爷和王妃安排他们该怎样做的,虽说最初不太适应吴王爷和吴王妃的行事作风,可逐渐习惯的这大半年里,吴州官府上下的日子过得那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们不需要绞尽脑汁,甚至不需要花费什么心思,只要按照王爷和王妃所说的去做,这吴州就能风调雨顺,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但正如长孙景曦所说,人家吴王爷和吴王妃大老远地跑到广陵城来是想躲清静享福,不然他们待在那不论何时都不缺事情做的京城里不就得了?
谢慈虽然一直没有接长孙景曦的话,可他的表情却几乎展露出了内心里的所有想法,长孙景曦微微一笑便又开口。
“谢公子不是一直都想得到王爷的重用吗?依我看现在就是谢公子最好的机会,谢公子可要专心致志地把这件事做好,不然这出头之日可就遥遥无期了。”
眼神一闪,谢慈这才温声对长孙景曦说道:“景曦公子说笑了,我并没有想过那些事情。”
谢慈终归是不习惯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欲望。
心知谢慈说的是假话,长孙景曦轻笑一声,道:“谢公子若从没想过,那最好就从现在开始想,我与王爷相识已久,可从没见王爷提拔过无欲无求之人。有欲望、有野心、贪慕权势这都不是坏事,若没了这些,还有谁会为了加官进爵而拼命劳碌?”
“说谁劳碌呢?”一身男装的段南歌从长孙景曦的身后走出,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长孙景曦眨眨眼,回过神后立刻东张西望地寻找秦渊的身影:“王妃您怎么出来了?王爷呢?”
王爷没跟着王妃吗?
“他在忙呢,”段南歌翻开一个茶杯,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一个人在府里待得无聊就出来了。”
从段南歌手上抢过茶杯,长孙景曦向逸云楼的小二要了一壶白水来:“那己未呢?少越呢?简云呢?”
怎么好像谁都不在王妃身边?
眉眼微挑,段南歌好笑地睨着长孙景曦:“都说我是一个人出来的了,你慌什么?”
“我!”能不慌嘛!
瞥一眼不明就里的谢慈,长孙景曦歪了身子凑近段南歌,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的王妃啊,公孙姑娘可是再三嘱咐要您在府中静养,您怎么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王妃有孕在身,只是因为王爷下了封口令才没有人四处张扬,大家就只在府里跟自己人兴奋不已地谈论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王妃不仅是王爷的珍宝,那也是全府人的珍宝,得重点保护,且需要严加看管,因为王妃实在是太好动了,根本闲不住。
撇撇嘴,段南歌小声地回答道:“我只是出来散个步,带他们做什么?你不许给他们通风报信,听到没有?”
段南歌瞪着长孙景曦,严令警告。
秦渊他们都太大惊小怪了,什么事都不让她做,哪里都不许她去,她也想安分地待在王府里,可只要待在王府里,她的身边就围着十几号人,去庭院里散个步都有人不停地在耳边劝她休息,烦都烦死了。
长孙景曦顿时就苦了脸:“王妃,还是让属下送您回去吧,不然等王爷发现您不在府里,他该担心了。”
听长孙景曦提起秦渊,段南歌有些犹豫,可犹豫片刻之后,段南歌还是警告长孙景曦道:“总之你不许通风报信,我就出来松口气,一会儿就回去。”
长孙景曦无奈。
王妃是可以松口气,可他这口气却是提起来了,连心脏都一并提到嗓子眼了。
谢慈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段南歌和长孙景曦的互动,瞧长孙景曦在段南歌坐下之后就一直紧张兮兮的,但凡有人从段南歌身后走过,长孙景曦就要一直瞪着那个人,直到那个人走远才收回视线,像是怕段南歌被谁碰坏了似的。
谢慈有些疑惑。
以往从没见长孙景曦这样在意王妃的安危,今天这是怎么了?
谢慈狐疑地看向段南歌。
察觉到谢慈的视线,段南歌转头看向谢慈,浅浅一笑:“事情办得怎么样?可还顺利?”
谢慈连忙答道:“有王爷和王妃的指点,一切顺利,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将品行考核的内容泄露出来,有几名赴考的学子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处理得当,因为太得当了,所以不免叫人心生怀疑。”
“无妨,”段南歌喝一口白水,然后露出一副既嫌弃又无奈的表情,“反正最后一关由我和爷设计,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到时候再看就能知道他们是心性如此还是有所准备。”
“那下官就将这些人的名字记录下来,等品行考核都结束之后再上呈给王爷和王妃过目。”
“依你想的去做就好,”看了看桌上谢慈和长孙景曦点的菜,段南歌却是一口都不想碰,“爷既然将事情交给你来办,就是相信你有能力把事情办好,不必事事都依着我和爷所说的去做,世事多变,我跟爷的预想未必全面,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还需要你们见机行事,别担心出错,反正学子当中没有人知道这品性考核的存在,就算是出了错也没有人会知道,不妨事的。”
对品行的考核和对学识的考核有所不同,因为是专门编排了情景安排人当街表演,考验遭遇突发状况的学子们会如何应对,这本就是一件充满变数的事情,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会影响考核结果,因此是允许出错的。
“下官明白,下官……”
谢慈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段南歌突然就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说道:“总之你们自己酌量着办吧,有什么问题尽管去吴王府向王爷求教,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快步走向逸云楼的后门,才一拐弯没了人影,己未和少越就同时冲进了逸云楼。
“长孙景曦?你瞧见王妃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