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什么时辰?”抬手搭上秦渊的胳膊,段南歌眉梢微挑。
现在的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却还没到秦渊会困得不行的时间,他白天的时候都做什么了?今天不就是召集当家们商议捐款救灾的事情吗?
就着一前一后的姿势将段南歌推到廖十没敢帮忙收拾的那张桌子前面,秦渊动了动手指指向桌上那一张张写满小字的纸。
“喏,那就是爷今日一整天的成果。”
段南歌狐疑地拿起一张纸,细细看过之后不由哭笑不得:“他们还真的愿意浪费时间来跟你讨论这些。”
“怎么叫浪费时间?”趴在段南歌的肩上,秦渊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这可都是与他们的利益密切相关的事情。”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可这倾向朝廷的政策不管再怎么改也不会让他们讨了好处去。”
秦渊低笑两声:“理是这个理,他们也都明白,但咱们新拟定的政策原本就比户部的政策宽松,若说户部原本要坐享其成地占去商贾四分利,那咱们就只占三成半,今日商讨之后爷又‘依了’他们的心意让了他们半成,这一分的利润兴许没有多少钱,但却是个态度和希望。吴越的商业政策若一直这样宽松,对他们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用这一分的利润换商贾们全心全意、尽心尽力地在吴越经营发展,再以他们的发展来带动吴越的经济,这笔生意可谓是相当合算。
将那张纸放回桌上,再用镇纸压好,段南歌在秦渊怀里转身,抬手勾住了秦渊的脖子,柔声细语地问道:“我看你这才批注了一半,可是明日还要继续?”
“可不是嘛,而且爷以一敌十,连廖十都不帮爷,爷可累坏了。”眨着眼看着段南歌,秦渊故意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是吗?真可怜。”段南歌抬手摸了摸秦渊的头,可脸上那心疼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虚伪。
嘴角微抽,秦渊委屈巴巴道:“嘴上说爷可怜,但你这分明就是一副觉得爷活该的表情。”
双目微瞪,段南歌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你这女人!”一把抱住段南歌,秦渊毫不客气地搔起了段南歌的痒,惹得段南歌大笑不止。
在江阳城宿了一夜,第二天段南歌跟秦渊一起起床,送秦渊去逸云楼后就直接回了重灾区所在,所幸这点儿路程对段南歌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策马狂奔一个时辰,段南歌就赶了回去,可朝廷下发的物资却迟迟未到。
“王妃,那物资该不会是被谁给劫了吧?”跟段南歌一起在灾民中间穿梭,己未的心里却总惦记着那批物资。
施舍的粥里米越来越少,眼瞅着就要只有米汤了,为了将粮米多省一些出来,他们每日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原本他们还觉得这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山林,山中必然少不了野菜、野果和野兽,便是靠着这些他们也能撑下不短的时间,然而那些在山里的东西终究是管制不住的,官府知道控制每日采摘和发放的数量,以保证山里始终有东西给他们吃,但百姓却不懂这个道理,就算官府明令禁止,一旦饿了他们还是会偷溜进山里寻觅食物。灾民的数量何其庞大,他们这样不知收敛,如今山林边缘已经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再往山林深处走便有遭遇凶猛野兽的危险,寻得食物的难度也比山林边缘大上许多。
“不会,”秦渊这个吴王兼廖五爷想要的东西,谁敢劫?若被秦渊抓到,真是脑袋都给他拧下来,“多半就跟公孙月来时一样,因为地震之后道路变化巨大所以要花时间去寻找新的路线。”
公孙月一个人寻路都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朝廷派来的人带着大批的物资,得比公孙月花上更多的时间。
提起公孙月,己未就想起了独孤雪阳,略有些遗憾似的撇撇嘴道:“说起来雪阳先生怎么会突然想着要出国云游了?大灾之后将有大疫,他该回来帮忙才是啊。”
段南歌浅浅笑道:“这边有你在,还会有什么疫情?”
“那哪是我的功劳?”己未斜了段南歌一眼,“那都是王妃想得周到,不管有没有疫情出现都提早预防,这才免去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大难,不然以咱们这样将所有灾民都召集起来安置在一处的做法,若发现疫情,怕是要死伤无数……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不知道该说爷胆子大还是该说他懒。”
“他既不是懒,也不是胆子大,”想起秦渊,段南歌浅浅一笑,却又因为秦渊今日不知道要跟那些当家们周旋多久而感到些许担心,“只是这里有你,有我,有景曦,有荆风,其他人还有谢慈、谭宜修、黎青逸这样的人在,因为不是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因为相信我们这些人都能尽自己所能,所以他放心得很。何况赈灾这样的事情我们以前在岭南做过,那一次受灾地区的面积比这里还大,灾民的人数比这里还多,需要重新兴建的城镇也是这里的数倍,一回生二回熟,他心里早有计较。”
“那一次的事情还真是惊艳四方,”说起岭南的事情,便是己未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钦佩,“南楚与岭南西部比邻,大概是最早收到探子回复的,为此国师还偷偷潜入岭南一次,正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国师才认同了圣女投靠天宋的想法,用国师的话来说,就算岭南之事并非天宋朝廷所谓,但天宋的朝廷中有秦渊,原本可以预见的平凡的未来必将有所改变。”
“能变成什么模样?”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笑。
“这不就一点一点地开始改变了吗?”己未挑了挑下巴,示意段南歌去看那几个在灾民见四处走动嘘寒问暖的官吏,“从爷跟王妃相遇开始,陛下变了,国公爷变了,现在连楚王爷都有所改变,能左右天宋未来的人受你们影响都在一点一点地改变着,再说这天宋万民,岭南的百姓已经因为你们的干预而过上了更好的日子。如今吴越江南一带不论是官场风气还是百姓的生活都渐渐有了改变,虽说这一场地震几乎毁了半个吴越,但这对爷和王妃来说同样是一次机会,一次彻底重建吴越的机会,而经由你们重建的吴越最次也得是跟岭南同等水平吧?那样就已经是极好的了。再者说,陛下还有意将那些在吴越试行成功的政策推及整个天宋,王妃若觉得这样都不算是有所改变,那还要怎样才算改变?”
随着己未所说的话一点一滴地回想,段南歌就发现自己还真是做过不少事情。
“你说我为什么过得这么累呢?”段南歌突然就想不明白了。
她是天宋段国公的女儿,段国公又是天宋陛下的心腹肱骨,所谓爱屋及乌,陛下待她一定是跟寻常贵女不同的,有这样好的家事,她便是吃喝玩乐不务正业都能逍遥一辈子,可她怎么就过上了这么辛苦的日子呢?为什么?她究竟是为了点儿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己未先是一愣,旋即耸肩道:“那谁知道呢,我若有您这家世、有您这夫君,我一准懒死在家里。”
“嗯,这个想法好,”段南歌突然转身往回走,“咱们现在就回去歇着吧。”
没想到段南歌说走就走,己未知道段南歌这又是因为秦渊不在身边而觉得无聊了。
这两夫妻只要一分开就都是这副模样,好在王妃在这种时候只会突发奇想去做些奇怪的事情,但爷就只会戏弄身边的人。
可两个人还没走出多远,少越就追了上来:“启禀王妃,朝廷下发的物资到了。”
“到了?”段南歌立刻停下脚步,喜上眉梢,“在哪儿呢?带我去看看。”
“王妃,这边请。”少越立刻就为段南歌引路。
看着段南歌快步随少越里去的背影,己未调侃道:“王妃,不回去歇着了吗?”
转头瞪己未一眼,段南歌道:“别废话了,快过来!”
正是忙的时候,她怎么可能去歇着?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己未明知故问个什么劲儿啊?
段南歌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这叫己未有些得意却又有些无奈地扬起了嘴角。
有些人天生就是富贵命,而有些人天生就是劳碌命,王妃就是个出身富贵却只是劳碌命的典型。
护送物资来到吴越的人是户部侍郎和夏瑜,见到段南歌时,夏瑜就趁旁边没人注意的时候冲段南歌挤眉弄眼,惹得段南歌差点儿笑出声来。
户部侍郎是追随秦昊的人,也知道夏瑜是埋伏在太子身边的奸细,于是见夏瑜如此不正经,户部侍郎立刻偷偷踢了夏瑜一脚。
这夏瑜不愧是吴王爷带出来的人,头脑灵敏才智过人是没错,可就是太不正经了,果然是应了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被踢的夏瑜撇撇嘴,连忙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表情,跟户部侍郎一起恭恭敬敬地向段南歌行礼。
“下官草民见过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