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爷。”谢慈起身,跟谭宜修一起向秦昊行了礼,然后两个人就齐齐看向面部瞬间僵硬的长孙景曦,十分好奇长孙景曦会如何应对这个状况。
长孙景曦只怔愣片刻就整理好表情站了起来,一转身面对秦昊就换上了彬彬有礼的笑容,看似从容地向秦昊行了个礼:“楚王爷,带古姑娘散步啊?”
“嗯,”将长孙景曦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秦昊问道,“你跟吴王是朋友?”
没想到秦昊会问这个,长孙景曦愣了愣,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跟王爷是朋友吗?他们曾经的确是朋友,但从他决定辅佐王爷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应该转变成君臣,但王爷是那副心性,几乎未曾将他当成是臣子对待,以前他们做朋友时是如何相处的,如今就还是如何相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这样一想,他跟王爷之间的关系究竟该算作什么呢?
长孙景曦正琢磨着,坐着轮椅的秦渊就被段南歌推了过来:“四皇兄怎么也关心起爷的交友情况来了?景曦是爷的朋友,不妥吗?”
“没有不妥。”没有料到会被秦渊抓个正着,秦昊的脸色微微一沉,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渊。
不是觉得不妥,他只是再一次对秦渊的运气和看人的眼光产生了敬佩,怎么这天下间德才兼备的正直之人都让秦渊给遇到了呢?不管是在太子身边潜伏多年却不改初心的夏瑜,还是京城里那些被秦渊留给他的文人侠士,他们身上最大的闪光点并不是他们的能力和才华,而是他们的品性,连吴王府里那几个客卿都是如此。
这天下间有才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德才兼备之人却只是区区之众,然而看看秦渊的身边,随便点出一个都是德才兼备,就算他们的才华称不上冠绝天下,但他们的德行却足以弥补才华上的不足,让他们成为稀世少有的贤能。老天怎么就对秦渊这么好呢?
眨眨眼,秦渊狐疑道:“既然没有不妥,四皇兄你怎么这样看着爷?爷……没欠你钱啊。”
额角的青筋条件反射一般突突两下,秦昊冷声问秦渊道:“傍晚前赶得到下一个镇子吗?”
“赶不到,”秦渊转眼看向长孙景曦,道,“因为某个体力不足、毅力不足、吃不得苦的人,所以我们前行的速度比预期慢了很多,今日傍晚之前怕是不能照计划抵达下一个镇子。”
“赶不到还休息?”秦昊拧眉。
“赶不到就赶不到,今儿索性就不往前走了,就在这儿露营。”秦渊嬉皮笑脸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这事儿我可没听说过,”瞥一眼秦渊的双脚,段南歌道,“也不是赶不到,之后稍稍加快速度就可以了,比预计的时间晚一两个时辰也没有大碍。”
转头看着段南歌,秦渊温柔笑道:“就在这里露营不也没什么大碍吗?景曦虽是这副娇贵的模样,却也是时常云游习惯了幕天席地的人,小丫头常跟在古修远身边东奔西走,对露营也并不陌生吧?咱们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一圈城墙的禁锢,又路过这样秀丽的青山绿水,若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在那广陵城里闷了那么久,南歌也该闷坏了。
瞬间就看懂了秦渊的心思,长孙景曦连忙帮腔道:“王爷言之有理!而且咱们这是要巡城,要去确认被其他城镇收留的广陵城百姓有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那咱们就不该准确地依照计划行动,咱们先前指定的那份行程计划早就下发到各城镇去了,原本是为了让各城镇官府做好接待的准备,只是他们若准备得太过周全,那咱们不就什么都看不着了吗?适当地打乱计划才能达成咱们最初的目的,王妃您说是这个道理不?”
对长孙景曦的助攻十分满意,秦渊点头道:“景曦懂爷。”
段南歌看看长孙景曦,再看看秦渊,哭笑不得道:“总算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能成为朋友了。”
听到这话就知道段南歌是同意了,秦渊笑着喊来荆风,于是这一队人马立刻就为接下来的露营忙活起来,长孙景曦和谢慈这两个文弱书生负责捡柴火,段南歌带几个人深入山林去搜寻山珍野味,秦昊嫌山里危险不适合古琼华,就领着古琼华和荆风等人一起去河里捕鱼。
秦渊坐着轮椅不能进山,只好与段南歌分开,待在河岸边百无聊赖地看秦昊几人在河里乱扑腾。
古琼华不太喜欢玩水,在河边蹦跶了一会儿就来到秦渊身旁坐下休息。
瞥一眼古琼华,秦渊眉眼带笑,是那副一贯的痞气模样:“不去学一学如何捕鱼吗?别看四皇兄平日里一副只动口不动手的模样,打猎捕鱼他可是把好手。”
古琼华一点儿女儿端庄都不讲究地盘腿坐在地上,与先前相比多了几分顽劣的气质:“反正都有的吃,我为什么要去学这受累的事情?”
闻言,秦渊挑眉:“没想到你还是个被娇生惯养大的。”
“这样算娇生惯养?”古琼华仰头看着秦渊,满脸疑惑,“我在训练营里长大,后来又一直跟在少主身边,吃穿用度都是好的,这样就算是娇生惯养了吗?”
“额……”秦渊略有些尴尬地搔搔嘴角。
他只是那么一说,算是调侃也算是揶揄,没想到这小丫头会这么认真地回应,这倒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不算吧,”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古琼华撇了撇嘴,眼神里是与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凉薄,“其实我有些后悔了,我不该留在这里。”
“为什么?”秦渊略有些诧异,“爷瞧你整日跟在四皇兄身后可开心得不得了。”
“嗯,开心,”古琼华微微一笑,而后老成地叹息一声,“就是因为开心所以才后悔,过过了这样的日子,我还怎么回去?”
原本只是因为怕被少主惩罚所以才想拖延个一两日之后再回去,可在这些人的身边待得越久她就越不想回去,她很清楚她之所以不想回去已经不单单是因为怕被少主惩罚,而是因为这里有她不曾体会过的快乐,这快乐让她贪婪,让她留恋,让她越发厌恶少主身边那冰冷的生活。
“若回不去那便不回去了,不管是爷还是四皇兄,都有那个能力将你留在身边。”
秦渊不知道在古琼华的心里古修远是怎样的存在,但对秦渊来说,古修远跟五大商的当家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只有在他想要跟他们和睦相处时才需要花心思小心应付的人,万一哪日翻了脸,那就只有秦渊将他们捏扁搓圆的可能,他们谁都不能把秦渊怎么样,甚至不能把秦昊怎么样。
抿着嘴沉默片刻,古琼华用稚嫩的声音说着老成的话:“我会回去的,反正都是被利用,为血亲所用我的心里还舒坦一些。”
“是吗?”秦渊支着脑袋看着在河里扑腾的几个人,眉眼带笑,这一句不置可否的“是吗”说得尤其轻描淡写。
“怎么?吴王爷不劝劝我吗?”古琼华狐疑地看向秦渊,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反正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再哄哄我说不定我就会留下为你们所用。”
看都没看古琼华一眼,秦渊痞气道:“是四皇兄要留你在身边,该是他花费心思努力挽留你,关爷什么事?爷对小丫头可不感兴趣。”
“你不帮他吗?”古琼华眼中的疑惑更甚。
雷氏所得到的情报上说楚王和吴王的关系并不亲密,如同皇室的诅咒一般,这一对兄弟也渐渐从兄弟变成了政敌,可从这段时日她在吴王府里的亲眼所见来判断,楚王和吴王的关系还挺好的,虽然这两个人跟对方说话时都不是什么友善的口气,但他们的的确确只是一对普通兄弟,吴王的双脚受伤时楚王会担心,楚王遇到困难时吴王也会出手相助,他们哪里不合了?
“帮,爷当然会帮他,但并不是帮他劝服你,这事儿还得他亲自来才行,”秦渊望向秦昊,眼神中顿时就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四皇兄跟爷不同,爷在京城出生,在廖氏长大,而后回到京城,受身边不断变化的环境和无人管束的境遇所致,爷身边的人都是爷自己挑的,他们追随爷、辅佐爷也都是爷凭自己的能力争取来的,但如今跟在四皇兄身边的人大多是旁人安排到他身边的,其中有贤妃的人,有他舅父们的人,有父皇的人,也有爷留给他的人,却独独没有他自己的人,他的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因为被他本身所吸引、为他的能力所折服所以才留在他身边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古琼华稚嫩的面容瞬间沉静下来,显出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沉稳和老练:“独木难支。”
睨一眼古琼华,秦渊打趣道:“虽然是爷问你明不明白,但当真听你说出答案爷却觉得有些怪异,你就不能表现出符合你年龄的天真无知吗?”
飞了秦渊一记眼刀,古琼华果断地回嘴道:“你就不能表现出符合你年龄和身份的成熟和沉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