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歌这样说便是承认了流言中所言非虚。
黎青逸愣了愣,然后低笑两声:“的确,是世人识人不清,怨不得人。有了廖氏做后盾,吴王爷不管做什么心里都有底气了吧?”
偏头看着黎青逸,段南歌反问道:“那黎公子现在不管做什么心里都有底气吗?”
“这个嘛……”黎青逸仔细想了想,觉得还真不是钱多了心里就有底了,“但吴王爷的情况与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不同。”
“是啊,他跟你们不同,”段南歌叹息一声,想起秦渊时,她的眼底除了甜蜜还总会有一些心疼,“你们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顶多也就是挨一顿骂,少赚一些钱,可他若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怕就是要九死一生了。”
黎青逸一愣,有些不相信地说道:“说九死一生就危言耸听了吧?吴王爷不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吗?纨绔了那么些年,他说错的话、做错的事还少吗?”
“他是纨绔,不是傻,”段南歌白了黎青逸一眼,“又不是嫌命长,他还能明知故犯不成?”
黎青逸将这话仔细想了想,觉得也对。
那吴王爷不仅不傻,反而是世间少有的精明,不然他怎么可能假扮了那么多年的纨绔,又在暗地里将廖氏经营得风生水起,却始终没被人看破、识破?而这样精明的人会不知道那些事能做、那些事不能做吗?
想到这里,黎青逸的心头突然猛地一颤。
原来不是陛下昏聩,因为偏心于吴王所有才纵容他的种种恶行,而是吴王爷只做那些看起来纨绔的事情,却从没真正犯过需要被惩罚的错误,这番思量、这般心计,难怪能将廖氏经营到如此地步,若他想问鼎天下……
黎青逸打了个激灵,被这个突然冲进脑海里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瞄一眼段南歌,黎青逸像是为了要平复自己内心的忐忑似的说道:“吴王妃还真是慧眼识英雄,您嫁给吴王爷那会儿,全天下可没人知道他就是廖五爷。”
“我知道,”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情,段南歌脸上的浅笑渐渐变得温柔,“认识他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他是廖五爷。”
“哦?”黎青逸挑眉,好奇地问道,“王妃是如何识破王爷的身份的?”
难不成是王爷亲口告诉王妃的?那王爷得是对王妃一见钟情且一往情深才会在认识之后不久就揭了自己的老底吧?
段南歌瞥一眼黎青逸,浅笑不语。
看出段南歌是不想说,黎青逸也不追问,识相地改口说了些其他不重要的事情。
两个人沿着街道缓行,路过某间小店时,段南歌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那间店铺眉心微皱,有些为难的样子。
黎青逸看了看段南歌,再看看那店铺,不解地问道:“王妃您怎么了?这店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嗯……”段南歌拧眉,“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味道?什么味道?”黎青逸动了动鼻子,却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随风飘来的就只有饭菜诱人的香气。
段南歌转头看着黎青逸:“你就真没闻到什么味道?”
黎青逸又抽了抽鼻子,然后茫然地摇头。
吴王妃到底是闻到了什么?
“你……”
“你别问了,”痞里痞气的声音从店里传出,临街的某扇窗户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了秦渊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一梦逍遥是爷才让人运来广陵城的,一坛都还没卖过,他没喝过,怎么闻得出?”
这一梦逍遥是廖氏研制的烈酒,因为太烈,所以只在北方贩售,还住在京城那会儿,他曾搬出来给南歌和国公爷喝过,大概半个月前南歌向他抱怨说这广陵城市面上卖得酒喝起来都没滋没味的,他就命人运了些烈酒过来,一梦逍遥就在其中。
不过他原本是想等这一阵忙完之后再将这酒拿给南歌喝,没成想南歌今日离开月福客栈之后不回府,反倒跟这黎青逸闲逛起来,让他一个人在吴王府里空等,他怎么可能乖乖等着?
“渊。”轻唤一声,段南歌的笑容立刻就变了模样。
快步走进那间店,段南歌一屁股坐在秦渊身旁,端起秦渊面前那杯一梦逍遥就仰头一饮而尽。
“嗯!酒就得是这个味儿才对!”
“酒鬼!”秦渊摇头失笑,嘴上嗔怪着,手上却是又给段南歌满上一杯,还顺便招呼了跟过来的黎青逸,“黎公子也坐下尝尝这酒吧。”
“不敢当不敢当!”见秦渊还要给他倒上一杯酒,黎青逸三步并两步地就冲上前去,按住了秦渊的手,“王爷这可真是折煞草民了,草民惶恐。”
“黎公子言重了,”秦渊放开手,顺势将酒坛往黎青逸面前推了推,“黎公子坐吧。”
“多谢王爷。”黎青逸拘谨地坐下,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被秦渊推到他面前的酒坛,犹豫再三还是给自己倒了半杯。
他的酒量算不上很好,在吴王爷和吴王妃面前还是该收敛一些。
虽然心里想着要收敛一些,可黎青逸到底是没太重视起那半杯一梦逍遥,端起杯子就如同喝梨花酿那般不舍防备地饮一大口,酒在口中不做停留就被咽了下去,而黎青逸这一咽脸色登时就变了,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抓过桌边的茶壶就猛灌茶水,惹得秦渊和段南歌笑个不停。
秦渊又跟小二要了一壶茶,痞笑着说道:“爷都说了这酒是为了给王妃解馋专程从北边运过来的,你怎么还敢这样喝?”
苦着脸,黎青逸有苦难言。
谁知道王爷竟会运来这么烈的酒给王妃解馋啊!而且你瞧王妃喝酒时那心满意足的淡定的模样,那哪像是在喝烈酒?
段南歌改小口小口地喝着酒,看着一个劲儿猛灌茶水的黎青逸,眯起眼睛笑得开心,眼底还藏着两分狡黠,黎青逸没看到这狡黠,秦渊却是注意到了,满心无奈却又满心怜爱地摇头笑了笑。
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又为黎青逸点了一壶口味清淡些的酒,秦渊就问黎青逸道:“黎公子怎么到月福客栈去了?里面有黎公子认识的人?”
现在在月福客栈里住着的就只有那些姑娘和他们的家人,又因为那客栈是被官府包下的,所以这些日子几乎没有不相关的人愿意踏进月福客栈,偏就在今天,就在南歌去的时候,这黎青逸也去了。
“这个……”听秦渊问起这事儿,黎青逸的面上露出几分尴尬,“误会,草民今日只是因为一点小误会才会去月福客栈的。”
“误会?”黎青逸说得这样含糊,反倒让秦渊心里的疑惑更重,“是什么样的误会?现在在月福客栈里住的人都是官府送进去的,若出了什么事,爷这个主事的人可得负上些责任才是。”
“啊……嗯……多谢王爷关心,但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且误会也已经解开,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支支吾吾地说完,黎青逸就端起茶杯慢慢饮茶,以此来掩饰脸上的窘迫和尴尬。
“若是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秦渊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但若不是如此,黎公子可千万别跟爷客气,以爷与黎氏的交情,黎公子有事,爷于情于理都该出手相助。”
不明白秦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的“误会”,黎青逸不愿将这这事儿说出来给秦渊听,只好打哈哈道:“草民知晓王爷是有情有义之人,若当真遇上什么不能自己解决的困难,草民一定厚颜向王爷求助。说起来今日在月福客栈里见到王妃,草民便觉得王妃果然如传言一般面善心慈,路见不平便会拔刀相助,倒是有些侠义心肠啊。”
“是吗?”秦渊偏头看了段南歌一眼,就见段南歌完全没有参与到对话中的欲望,只吃着牛肉喝着酒,那模样倒还真有点儿江湖气,“她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有侠义心肠?”
“呃……”黎青逸原本只是想将话题转到段南歌身上去,却没想到秦渊会细问,现在秦渊这一追问,黎青逸顿时就觉得自己多嘴了,只得向段南歌求助。
咽下嘴里的肉,段南歌不以为意道:“我还能做什么?花了五百两雇了个女婢回府。”
“……花了多少?”他吴王府下人的月钱不是一个月五两到十两吗?客卿们一个月也才十几二十两银子,她这一出手就五百两??她是请了个什么人回来?
斜秦渊一眼,段南歌理直气壮道:“那不是你让我去月福客栈解决问题的吗?”
秦渊眨眨眼:“花五百两解决?”
“嗯,五百两,”段南歌点头,“若顺利的话,再有个三两日,在月福客栈里闹事的那个妇人就能回乡去了,她若走的话,就让她将在月福客栈里观望的那些人一并带走。”
“带走?”秦渊摇头,“这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知道你为了打发那妇人回去而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其他人会愿意空手离开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