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段南歌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说话的语气却叫人觉得太过淡漠,“官府办差,有些事需要向潘姑娘求证,他们那些男人自觉不好来向潘姑娘问话,这才让我过来跟潘姑娘聊聊。”
“那你们聊,你们聊!”潘大娘笑得花枝乱颤,“我们家青儿啊,聪明伶俐,不仅能帮你们办差,粗活细活都能做!王妃您若是觉得日子过得没意思了,就来找我们青儿聊天,我们青儿可会聊天了!”
“娘!”眉心紧蹙,潘青儿这一声虽有责怪的意思,可声音却十分微小,那责备就变成了祈求似的。
闻言,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可惜潘姑娘不是就要跟夫人您回家去了吗?”
“回家?会什么家?老娘能带她回去丢人现眼去吗?她不要脸老娘还要呢!”这话说完,潘大娘才突然觉得不妥,连忙绽开一个谄媚的笑容,讨好地对段南歌说道,“不是,王妃您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个粗人,不会说话,王妃您别介意啊,我就是想说我们家青儿那可是富养出来了,您瞧她脸上这细皮嫩肉的,那手啊白白嫩嫩的,她可是我心尖上的宝贝呢,那哪儿能给我们村里、镇上那些笨手笨脚的大老粗糟蹋了?我可想给她寻个好人家了呢,得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才行!”
“嗯,”段南歌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夫人这话在理。”
始终没从段南歌的嘴里听到她想听的话,潘大娘的眼珠子一转,又道:“王妃您身份尊贵,在这广陵城里也认识不少人,要不……您帮我们家青儿说个媒?您瞧相逢即是缘分,您跟我们家青儿有缘,跟我也有缘,说不定祖上都是一家人呢,您自个儿嫁了个好的,也给我们家青儿相一个呗?”
眉梢微抖,段南歌忍着笑意说道:“这婚嫁之事,讲求个情投意合,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哎呦!王妃这说的是什么话?”潘大娘一听这话就捂着嘴笑开了,“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说皇帝要爱民如子,那吴王爷是皇帝的儿子,也得向他爹学习,得爱民如子吧?这样一说,您不就相当于我们青儿的娘了嘛!”
拿着纸笔回来的黎青逸一听这话两腿就是一软,若不是及时扶住了门边那就要摔个实成了。
爱民如子这个词是能这样理解的吗?吴王妃如今也才二十来岁吧,哪可能有这么大岁数的女儿?
嘴角抽了两下,黎青逸低着头站在门口,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娘!您就别胡说了!”潘青儿终于是恼了,站起来就冲潘大娘吼道,“王妃事忙,哪有空管这种事儿?这点儿事儿咱们回家说不行吗?!”
被潘青儿这么一吼,潘大娘二话没说,抬手就打了潘青儿一巴掌:“你个没教养的白眼狼,谁给你的胆子跟老娘这样说话?!老娘生你养你,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了,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老娘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终于到了你知恩图报的时候,结果你呢?你是痴儿还是傻子?怎么就能被人给骗进贼窝里去?一百两啊!你哪儿弄一百两银子给陪给老娘?!你弟弟的媳妇老娘都选好了,现在你让老娘拿什么去提亲下聘?亏得村子里的人整日羡慕老娘养了你这么个水灵灵的丫头,到头来却成了个赔钱货,你择那么没死在那水贼窝里啊?”
潘大娘说话跟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都不带停的,嗓门还大,段南歌和黎青逸想拦她都是有心无力,还没找到插嘴的空档,潘大娘就已经骂完了。
段南歌捶捶额头,真的开始头疼了。
难怪秦渊说他们男人应付不来,就这样的妇人,她也应付不来。
而潘青儿这会儿就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暗自叹息一声,段南歌招手将门口的黎青逸叫进门来,提笔沾墨,慢条斯理地在纸上写起什么来,一边写一边柔声细语地对潘大娘说道:“夫人这话我算是听明白了,夫人您家里还有个儿子,也是到了要娶妻成家的年纪,可惜没有足够的聘礼,您原本是打算将女儿嫁个好价钱,好给儿子成亲用,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女儿怕是嫁不出去了,您这几日赖在这月福客栈里不肯走,便是想寻个机会再将潘姑娘卖掉,您是这个意思吗?”
“怎么能是卖呢?王妃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潘大娘一脸不悦,理直气壮道,“老娘那也是想给她找个富贵人家,省得她一个女儿家日后像老娘一样吃苦受累。”
“就当是这样吧,”段南歌放下笔,而后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潘青儿,柔声细语地问道,“潘姑娘是愿意随令堂回乡,还是愿意留在广陵城到我吴王府里做工?”
潘青儿一愣,抬头茫然地看着段南歌,可不等潘青儿开口询问,潘大娘就喜出望外地点头道:“愿意愿意!那自然是愿意的!”
“我,没在问你。”段南歌一个冷眼扫过去,潘大娘当即就闭上了嘴。
段南歌拿起自己写好的那张纸,缓步走到潘青儿面前,将那张纸递了出去:“我吴王府里不收家奴,如今在吴王府里伺候的女婢和下人都是受雇做工的,按月拿钱,什么时候不想做了就可以解聘离去,你若愿意,就将这份契约好好解释给令堂听,待你们母女都明白了之后,就都签上字画个押,然后拿着这份契约来吴王府找我,我可以一次性预付你五百两工钱,让你交给令堂,带回家乡去给你弟弟娶妻用,但这也意味着未来的十年甚至更久你都只能待在吴王府里做牛做马,且半个铜板都拿不到,而且你们母女二人都要遵守这契约上的约定,不然我可是会报官要求你们赔偿的。”
瞥了黎青逸一眼,段南歌又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谁家府里做妾,拿个一二百两,要怎么选择,你们母女二人好好商量吧。”
这番话说完,段南歌转身就走,生怕再被潘大娘绊住。黎青逸见段南歌走了,也赶忙跟在段南歌身后,显然也是不想再跟潘大娘多有牵扯。
踏出月福客栈,黎青逸就急着向段南歌告辞:“今日多有得罪,请王妃见谅,草民家中还有事要做,恕草民失陪。”
“嗯,回吧。”懒懒地应了一声,段南歌慢悠悠地走下月福客栈门前的台阶,而后拐向北走。
松了口气的黎青逸正要往自家的轿子里钻,却见段南歌拐向了与吴王府所在截然相反的方向,步履缓慢不说,那背影似乎还透露出几分怅然若失,而段南歌的身边并没有人跟着,连先前带段南歌来的谭宜修都不见踪影。
黎青逸咋舌,到底还是追段南歌去了。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段南歌闻声转头,颇有些诧异地看着黎青逸:“黎公子不是还有事?”
搔搔嘴角,黎青逸尴尬笑道:“不是什么急事,也不是非得我回去才能做。”
“是吗?”段南歌狐疑地看着黎青逸,“那黎公子这是打算去哪儿?”
“嗯……”这个问题还真是把黎青逸给问住了,“王妃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段南歌摇头。
她只是想四处走走,并没有想去的地方。
“那草民也不知道。”黎青逸一边说着这打趣似的话,一边仔细观察着段南歌的神情。
据说这吴王妃脾气极好,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可也不能轻信流言,毕竟那流言也有可能是吴王和吴王妃为了自抬名望而放出去的。
听到这话,段南歌轻笑一声,张嘴想要揶揄黎青逸一句,可仔细想了想之后却又放弃了,只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看起来真的是漫无目的。
见段南歌笑了却没有说话,黎青逸微微松了一口气。
没生气就好,看来这吴王妃是经得起调侃也能与人随意说笑的。
广陵城不大,街市也没有京城里的热闹,更是没有什么新奇的光景可以看,黎青逸跟在段南歌身边,起初还能靠着观察段南歌打发时间,可时间一长,两人之间的沉默就显得有些尴尬。
受不住这尴尬,黎青逸思量一番后就开口说道:“没想到世人眼中的纨绔皇子竟就是廖氏的大当家,如今这个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叫人震惊的同时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欢喜的自然是天宋,而愁的就是天宋以外的其他几国。但这个消息虽是传遍了大江南北,廖氏却好像乐得在一旁看众人为此或喜或忧的样子,始终未明言证实,黎青逸此时说出这话也是想从段南歌口中得到证实,他相信若秦渊当真就是廖氏的大当家,以秦渊和段南歌的情深意切,段南歌不可能不知道。
而段南歌听到这话便扬了扬嘴角,柔声细语道:“是他们识人不明,可怨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