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慈一行并不是为了输赢而来,段南歌就想着今日这赌局她兴许该输一些,散出去的钱权当是买个交情,刚刚那伙计可跟段南歌说了,这一桌的几位公子都是广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儿子,这交情日后必定有用,可瞥见叶康宁给庄家使的这个眼色,段南歌就扬起了嘴角。
想把她当成肥羊宰?这可就怨不得她了。
第一局,庄家摇好了色子放下色盅之后,段南歌左看右看,似乎是想等其他人都下了注之后再下,谢慈几人只当段南歌是不会玩儿,因此不敢随便下注,于是都有心要照顾段南歌,纷纷下了注,段南歌是最后一个下注的,犹犹豫豫地把钱压在了小的那边,跟叶康宁选的一样。
叶康宁的眼神一闪,不动声色的跟庄家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庄家心里也是无奈,只好揭开了色盅:二、一、五,小。
第二局,段南歌又是最后一个下注,且押的宝又是跟叶康宁相同的。
叶康宁狐疑地看了段南歌一眼,却见段南歌只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那神情看起来天真单纯,怎么看都不像是看破了其中玄机后故意跟他押相同的宝。
视线从其他几个人的脸上扫过,见其他人仍旧没有察觉到什么,叶康宁只要让庄家揭开色盅,这一局自然又是叶康宁和段南歌赢。
若只一局、两局是这个状况,那其他人还能当这是个巧合,可近十局下来,把把段南歌都是最后一个下注,把把都是跟着叶康宁押,而且把把都赢,若在看不出些什么来,谢慈几人的脑子可就真是白长了。
“康宁,你这算什么?”黎青逸不满地瞪着叶康宁,“搬起石头砸兄弟的脚?”
“不是,我这……”叶康宁既尴尬又懊恼,最后只瞪着段南歌愤愤道,“他说他从没玩过,可你们看他这哪像是没玩过的样子?”
段南歌歪头,看着叶康宁茫然地眨着眼。
高延摇摇头,阴阳怪气道:“青逸先前不是说过?在赌桌上不能交底。”
谢慈温柔一笑,道:“说到底还是康宁你的不对,若不是你起了歹心,怎会叫人占了便宜?”
叶康宁不忿地回嘴道:“说他看着像是个来送钱的生手这话还不是你先说的?”
谢慈的神色一僵,有些窘迫地别开脸。
话是他说的没错,但显然他这一次似乎是看走了眼,可谁能想到这白白净净的小公子竟还是个中高手?
见赌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那庄家连忙说道:“叶公子也不过就是想跟这位南公子开个玩笑罢了。几位公子可还要继续?若玩得乏了,小的这就命人去给几位准备茶点。”
“乏什么?接着来!”叶康宁开始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跟人拼了的模样,“让你瞧瞧本公子的厉害!”
叶康宁最后的这句话自然是对段南歌说的。
段南歌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模样叫原本想劝的谢慈几人都闭上了嘴,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让人去准备茶点,做好了看热闹的所有准备。
赌局重新开始,仍旧是庄家摇色,只不过这一次段南歌没再观望,甚至没有犹豫,色盅一落下,段南歌就下了注。
叶康宁平时就是胡乱下注,这会儿要跟段南歌一较高下,叶康宁自然不会跟段南歌押同样的宝。
待段南歌和叶康宁下完注,谢慈就将一千两的银票押在了与段南歌相同的地方。
“谢慈!”叶康宁瞪眼,“你不仗义!”
谢慈温柔一笑,理直气壮道:“对新朋友要友善一些,不然我们都去支持你,南公子不是显得很可怜?”
“假仁假义!”冷哼一声,叶康宁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再看向段南歌时,叶康宁的神情中似乎多了几分得意,一副“我让你”的模样。
黎青逸无奈一笑,把钱押在了跟叶康宁相同的地方:“既然新朋友已经有人支持了,那我就照顾一下老朋友吧。”
话音落,黎清宁还不经意似的瞥了高延一眼。
在这样的场合,他跟高延注定是明知道会吃亏还得将那亏生吞下去的一方。
果然,高延也自觉地将钱押在了跟叶康宁相同的地方,谭宜修跟着谢慈下注。
田成益左看看右看看,憨笑道:“我听谢公子的。”
这句话一语双关,但谢慈却看都没看田成益一眼。
他喜欢聪明人,聪明如黎青逸和高延,即便看出前方就是陷阱,也会为了达成目的而甘愿跳入陷阱,还能说一句漂亮话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不讨赏、不邀功,而像田成益这样时时将讨好挂在嘴边、只会盲目跟随的人正是他最不喜欢的。
这一局,段南歌一方赢。
叶康宁输得不甘心,强烈要求继续比试,段南歌自然奉陪,只是这下注的双方似乎自动自觉地形成了固定的阵营,谢慈、谭宜修和田成益总是跟着段南歌下注,而黎青逸和高延永远都站在叶康宁那边,于是跟着段南歌的三个人一直赢,跟着叶康宁的两个人一直输,渐渐的,段南歌便看清了这赌桌上的潜规则。
叶康宁还是不服,还想再来,却被谢慈的一句话给劝住。
“常来赌坊,总听人说玩色子的高手都能从声音判断出落地的色子哪面朝上,今日我们怕就是碰上高手了,南公子你说是吗?”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冲庄家勾了勾手,段南歌就要来了那色盅和三颗色子,慢条斯理地将色子一颗一颗地都扔进色盅,段南歌的手腕一震就将那装着色子的色盅抛到了空中。
那色盅在空中回旋翻转,三颗色子在里面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清晰可闻,谢慈几人的视线就随着那色盅渐渐向上,而后迅速落回,就那样呆愣愣地看着色盅被段南歌重新抓回手上,而后扣在桌上。
谢慈几人不懂,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那庄家却一脸震惊,错愕的视线一直在段南歌和那色盅之间来来回回,就等着段南歌将色盅打开。
然而段南歌却迟迟没有动作。
叶康宁等得不耐烦了,突然大喝一声:“你倒是开啊!”
谢慈也有些按捺不住,转头看着段南歌,一脸狐疑:“南公子?”
段南歌却只扬了扬嘴角,然后起身,向在座的几人作了个揖后就迈步离开,连一直大方摆在桌上的银票都没拿,只带上白茗离开,而后给几个人留下一个潇洒不拖沓的背影。
这色盅还是留给别人开吧,万一开坏了也好。
“他、他什么意思?”叶康宁傻眼。
谭宜修拧眉,起身就走到段南歌坐过的位置,伸出手就将色盅打开。
谭宜修的动作太快,太不仔细,以至于色盅打开的时候,谢慈几人亲眼看着两颗色子从高处歪斜、坠落。
看着在桌上摇晃了两下才稳定下来的两颗色子,高延挑眉:“原本那三颗色子是摞在一起的?那点数呢?分别都是什么?”
谢慈几人不懂,于是齐齐看向庄家。
看着桌上的三颗色子,那庄家却也是既失望又为难,失望的是他原本以为能看到什么惊世绝技,岂料功亏一篑,为难的是如今色子原本的罗列已经被破坏,向上的一面也有所变化,这一变就无从还原,虽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没有根据,眼前几位公子的问题他实在是无法回答。
看出庄家的为难,谢慈温声道:“罢了。今天晚上去哪儿?难得今天一文钱都没输。”
说着,谢慈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被段南歌“遗忘”在桌上的银票。
瞥一眼谢慈的神色,田成益啐一口,道:“那小子,瞧不起人呢这是?谁还缺这点儿钱不成?!”
谁知田成益这话说完,叶康宁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缺我缺!幸亏那姓南的把钱都留下了,不然若让我爹知道我在赌坊里输了这么些钱,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话音未落,叶康宁就拿回了属于他的银票。
见叶康宁拿了银票回去,黎青逸就也伸手将他输的钱都拿了回去,道:“依我看,若不是康宁咄咄逼人,那南公子本没想要赢咱们。”
叶康宁当即就冲着黎青逸吼道:“照你这样说,今天这事儿全怪我喽?”
“康宁,”谢慈略有些不悦地看着叶康宁,“我知你心里不快,可别拿青逸撒气。”
“你怎么看?”顺势就在段南歌的位置上坐下,谭宜修黑着张脸看着谢慈。
谢慈眯起了眼睛,不急不缓地说道:“那南公子出手阔绰,我仔细瞧了,他手里面值最小的银票是两百两的,最大的一张是五千两。”
“五千两?”高延挑眉,跟黎青逸面面相觑,“我跟青逸的身上都没这么多钱。”
高氏和黎氏不仅是江南富商,还是天宋五大商之二,他跟青逸又是奉家里人的命令整日吃喝玩乐好与这些公子套交情,家里人是做好了让他们承担所有人所有花销的准备,因此给他们的钱也算是多了,但至今为止还没有超过两千两的时候。
“可不就是嘛,”谢慈脸上的笑容扩大,“下次再见到他,可千万别惹他。”
“怎么?”谭宜修的眼神微亮,“猜出他的身份了?”
没有直接回答谭宜修的问题,谢慈只说道:“这半年来,廖氏的人不停往广陵城进,廖五爷似乎是打算在广陵城安家落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