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段南歌,独孤雪阳道:“在院子里坐着等我一会儿,我进屋去将东西拿出来。”
听到独孤雪阳这样说,段南歌还没什么反应,公孙月就抓住段南歌的手,一脸兴奋地将段南歌往正心院的后院拉:“王妃,这边儿!王妃我跟您说,就因为王妃您前几日说师父的药田好看,师父就特地将药田中间那块地方的药草移植到别处,然后找匠人来搭了个亭子,王妃以后若是在外面待得烦了,就可以来师父的药田待着,那田里的药材可不是随便种的,都是师父细心搭配过的,便是这混在一起的药香也有安神的作用。”
跟着公孙月走到正心院的后院,段南歌果然就看到了那伫立在药田中间略显突兀的亭子,而比亭子更突兀的是正在药田里干活的少越几人。
“哦,对了!”拉着段南歌走上药田中间的小径,公孙月笑眯眯地说道,“那亭子是用上等的酸枝木搭建起来的,木香可以提神,是师父专门选的木料。”
随着公孙月踏进亭子,段南歌见少越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可怜兮兮地蹲在药田里不知道做些什么,便问公孙月道:“少越他们怎么在这儿?”
往药田里看了一眼,公孙月贼笑着说道:“己未姐姐说他们不够仔细,正好师父的药田里缺几个拔除杂草的人,这人又不敢在外面随便请,不然拔了师父的药草,师父可是要生气的,于是己未姐姐就让他们来磨练一番。”
段南歌担心地问道:“他们做得来吗?”
可别真拔了雪阳先生的药草。
公孙月笑嘻嘻地说道:“王妃您就放心吧,这药田里飘散的药香能帮他们平心静气不说,师父还专门为他们调制了一些药茶,己未姐姐也在为他们制作药膳,以此来调节内腑、排污去浊,虽说只有短短七日,却也有些效果。师父常说只要内腑健康,人的心性也会受到影响,变得平和稳定。”
段南歌颇为感激地说道:“劳雪阳先生费心了。”
“举手之劳罢了,”独孤雪阳走进亭子,在段南歌的对面坐下,“他们都是日后要跟在你身边的人,既要保护你,又要帮你做事,不论体魄、智慧还是心性都该优于常人,旁的事情我帮不上你什么忙,这点小事我还是做得到的。救死扶伤这么多年,我连那些不相干的人都救了,又如何能对你的事情袖手旁观?”
垂下眼睑,段南歌低声道:“只是雪阳先生若与我们牵扯不清,日后说不定要遭遇危险,想到这里就觉得心有不安。”
独孤雪阳轻笑一声,道:“我若志在平淡一生,当年救下那小子之后就会远走高飞,岂会留在他身边让他使唤?你别忘了,我拥有神医之称,可不是什么名不经传的江湖郎中。”
只要有这个称呼在身,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有人想要利用他或者算计他,不管去到哪里他都注定要与危险相伴,与其终日活在那样的烦扰中,倒不如选一个自己看得顺眼的靠山,早一日做出选择,来烦他的人就会少一些。
段南歌低眉浅笑,虽想像平时那样柔声细语,可嘶哑的嗓音怎么听都有些困兽的感觉,让段南歌自己听了都觉得奇妙,惊叹自己竟还能发出这样有趣的声音来:“看来我只能倾尽全力保雪阳先生和阿月平安无忧了。”
“才用不着呢!”公孙月得意地笑道,“师父座下有弟子三百,这数量听起来兴许不是很多,可若排除师父不算,我那些师兄弟姐妹也都是医术了得,都当得起神医之称,他们散在天南海北,有的专为王公贵族看诊,有的悬壶济世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望,我们师兄弟姐妹之间情谊不深,但他们都受师父教诲,承蒙师恩才有如今的成就,若哪一日师父受欺,他们断不会袖手旁观。”
“正是如此,”独孤雪阳沉声道,“我虽不敢保证我那三百弟子都是知恩图报之人,但即便是为名为利,他们也不敢对我这师父置之不理,不然若我将他们逐出师门,再宣扬天下,他们可就要从云端跌入泥淖了。”
心知独孤雪阳和公孙月是不想她有负担,于是段南歌浅浅一笑,道:“我以为拜入神医门下是件极好的事情,如今看来似乎也有几分危险。”
独孤雪阳哂笑道:“那便要看他们如何做人了,我又不缺徒弟,何必让那些连人都做不好的四处去败坏我的名声?张开嘴。”
段南歌听话地将嘴张大。
独孤雪阳将一根窄窄的木签伸进段南歌的嘴里,压住段南歌的舌根,借着明媚的阳光往段南歌的喉咙深处看了看,然后眉心微拧,取出木签后又给段南歌把了脉。
“还是诊不出什么异常吗?”段南歌问道。
独孤雪阳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突然问段南歌道:“究竟是谁掳走你又给你喂下这种药的?”
就医者而言,他应该是钦佩对方的,这一剂药不仅他诊不出其中配方,连以精通药理而闻名天下的皇甫氏传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对方把这药用在了南歌身上,他就只想将对方抓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静默片刻,段南歌反问独孤雪阳道:“雪阳先生可听说过云州雷氏?”
“天宋云州?”独孤雪阳拧眉想了想,半晌后摇头,“未曾听说。”
因着雪君的事情,他对天宋并无喜爱,以往也只想要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守护那小子和南歌,因此未曾关注过天宋的那些奇闻秘事。
“这样啊。”段南歌略有些失望。
她觉得以雪阳先生的年纪和他神医的阅历,应该会听说过一些奇闻秘事,知道些隐世家族,没成想却是连雪阳先生都对雷氏一无所知。
见段南歌的神情略显失望,独孤雪阳的心里一揪,沉吟片刻后说道:“江湖中有一类人,人称百晓生,你可知道?”
“一类人?”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独孤雪阳。
百晓生这个称呼她倒是知道,可一类人?她一直以为百晓生是一个人。
“这个我知道!”公孙月抢过独孤雪阳的话头,替独孤雪阳向段南歌解释道,“在江湖中,有人专以贩卖消息为生,他们也会收徒弟、找传人,然后将自己毕生收集到的消息通过口耳相传的形式传给唯一的继承人,长此以往地传下去,那消息便越积越多,据说最新一代传人通晓过往五百年的天下诸事,不论是宫廷秘闻还是江湖秘传他都知道,因此才得名百晓生。虽然许多人都认为百晓生只有一个人,但师父有幸曾与百晓生打过交道,这才知道百晓生并不只有一个人。”
眼神一亮,段南歌笑眯眯地看向独孤雪阳,道:“既然雪阳先生曾跟百晓生打过交道,那就应该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百晓生吧?”
闻言,独孤雪阳的表情一僵,垂下了眼:“不知道。”
“啊?”段南歌愣住,眨了眨眼,而后转眼看向公孙月,向公孙月求证。
公孙月耸耸肩,道:“早年师父并不想与任何势力有所牵扯,因此给人治了病、拿了报酬之后就跟对方分道扬镳,虽然临别时对方有意要将联络的方法告诉师父,但师父没听。”
怔了怔,段南歌摇头失笑:“这倒的确像是雪阳先生会做的事情。”
独孤雪阳抬起眼看着低眉浅笑的段南歌,沉声道:“吴越江南也是繁华之地,必有百晓生出没,我会动用我的人脉帮你。”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若顺手,就劳雪阳先生帮忙,可若不顺手,倒也不必雪阳先生特地去亏欠人情,我这里不还有人可用吗?”
说着,段南歌就看向药田里的少越一行,继续说道:“难得雪阳先生和己未将他们训练得这般优秀,只是让他们在这药田里拔除杂草未免大材小用了一些,我也该带他们出门去办点儿正事儿了。”
循着段南歌的视线看向少越几人,独孤雪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瞧他们现在比刚开始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好多了,该是可以带出去办事了。”
眉梢轻挑,段南歌笑着问独孤雪阳道:“雪阳先生这是在夸赞己未教导有方吗?”
独孤雪阳一怔,而后垂下眼,道:“事实而已。”
段南歌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事实没错,但我可是头一次听雪阳先生夸赞别人。”
独孤雪阳抿嘴,片刻后才说道:“我没夸她,事实而已。”
话音落,独孤雪阳就站了起来,转身就离开了亭子。
看着独孤雪阳的背影,段南歌眨眨眼,偏头问公孙月道:“雪阳先生很喜欢己未?”
“己未姐姐?”公孙月歪着头想了想,“很喜欢应该算不上,但至少还是喜欢的。”
“怎么说?”眼神微亮,段南歌一脸的兴味盎然。
公孙月撇嘴道:“己未姐姐精通药理,以前师父都是自己配药,现在若配的药是给王妃和爷用的,那八成都要去找己未姐姐商量一下,师父说有了己未姐姐的建议,他能做出药效更好的药。”
闻言,段南歌眉心微蹙,显然这并不是段南歌想听到的:“那除了配药的时候,雪阳先生跟己未还有来往吗?”
公孙月摇头:“没有了。”
段南歌顿时一脸失望,也起身离开了亭子,还顺便喊走了少越。
她得开始办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