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五位族长也没能给仇武和段子恒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说要回去与族人商讨一番。
五位族长这一犹豫,仇武的心里就打起鼓来。
若照仇武所想,这些个势单力薄的部族只有归入天宋才能更好的发展,不然他们除了要与天斗逐水草而居,还要与人斗防备着周边的部族和强国倾轧,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要被人灭族了,哪里还能延续部族的血脉和信仰?
而说到那所谓的自由,仇武更是嗤之以鼻。
不过就是能在关外的荒地上撒了欢地跑,这谁都能做到的事情,算什么自由?他们若真的是自由,倒是往天宋和北凉的境内跑跑试试,一准有人把他们抓进大牢,若运气不好,被当场击杀都是有可能的。
要他说,这天下间最自由的怕就是廖五爷了,人家那是能满世界撒了欢地跑的人,谁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哪个敢因为他脚踩了别国领土就把他给抓起来的?哪个敢把他当场击杀的?人家可还是天宋人呢,而且是遵纪守法的天宋子民,人家怎么就没被天宋的户籍给限制了自由?偏那些关外蛮子毛病多!矫情!
与仇武心怀不满的担忧不同,段子恒倒是觉得五位族长虽然是在犹豫,可最后他们一定会妥协,然后选择归入天宋,毕竟他们的那些族人已经散落天宋各地,不必细想都知道她们一定正在遭遇磨难,关外部族最是团结,也最是重视自己的族人,对那些因为男人的懦弱而被迫受难的女人,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因而他们势必要进入天宋,且必须是合法进入,不然不等寻到他们的族人,他们自己就要惹祸上身了。
合法进入天宋的方法仇武已经给出,无外乎就那三种:依照正常的规章程序向官府提交申请,经人牙子之手被买卖,或者归入天宋成为天宋子民。
若他们依照正常的规章程序向肃州提交申请,以他们的身份和申请进入天宋的理由,肃州官府必定会将他们的申请呈交给天宋皇帝,因为这是大事儿。可若惊动了天宋皇帝,那这件事就从简单的寻人变成了国政,皇帝势必要召见几位族长,聊表慰问并主动给予帮助,他们可以进入天宋,族人八成也能在皇帝的帮助下寻到,但天宋皇帝不会无偿的帮助他们,他们总要付出点儿什么。
他们当然也可以联络一个人牙子,然后入了奴籍,随人牙子进入天宋,可在天宋,在奴籍上的奴隶要么就得待在人牙子那里“待售”,要么就得在主人家做工,若想出门行走,那必须得得到主人家的同意,且有主人家陪同或者有主人家的亲笔证明,不然若被人抓到,将被视为逃奴,必受重罚。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幸运,凭着奴籍进入了天宋,又躲过所有劫难找到了他们的族人,可谁又来帮他们脱离奴籍?若不脱离,他们无法离开天宋。
细细盘算下来,他们看似有三种选择,实际上却是别无选择,他们只能选择向天宋投诚,这样仇武可以立刻将这个消息当做加急军情送往京城皇帝手上,而对于外邦主动投诚归顺这样的事情,皇帝几乎是没有理由拒绝的,为了名誉也不好拒绝,因此五部的族长不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启程进入天宋奔赴京城,还能理直气壮地向皇帝提出请求,由皇帝出面解救他们的族人,毕竟保护自己的子民是每一个皇帝的义务,且还能顺便谴责北凉一番,削弱北凉在几国之间的威严,而后五部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他们想留在京城开始新的生活就留在京城,想回到西北继续放牧就回到西北,只是从关外搬到关内,差别其实没有那么大。
段子恒觉得,关外的那些部族一直不肯归顺任何一国,无外乎就是靠他们自以为高贵的傲骨支撑着,如今族人性命堪忧、全族人心惶惶,为免族人心寒而使部族支零破碎,他们必须要救那些族人,因此必须要入天宋,而为了族人折断傲骨对他们来说同样是值得尊敬的事情,因此要做出抉择并不困难。
如段子恒所料,五位族长送走了仇武和段子恒之后就聚在一起热烈商讨起来,只不过每个人的态度都更偏向带着族人归入天宋,却是谁都不肯把话挑明了说,最后是叱灵酋被其他几人的装腔作势闹烦了,踹了桌椅就说他叱灵部要归入天宋,而后就愤然离去,找仇武去了。
那些人的族人都在关外好好地待着,可他叱灵部的族人除了那个混小子还有在天宋驻军营地的大牢里待着的呢!
而白鸾鸣一见叱灵酋给了准话,立刻也是一副愿为族人赴汤蹈火的样子,与其他三人说了白鸾部也要归入天宋,而后就出关去跟自己的族人商量。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去安抚引导一番。
其他三个族长见叱灵酋和白鸾鸣都这样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话没明说,却一起出关,寻了各自的族人一起“商讨”,当天傍晚,五部的族长就分别找过仇武,表示愿向天宋投诚,请求天宋庇佑。
仇武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立即发了加急军报回京。
就在天宋皇帝喜笑颜开地接受了五个部族的投诚并派秦昊带队到玉门关接人入京的时候,秦渊一行已经踩着二月的尾巴到了幽州武靖,若不是中途绕去丰州解决廖氏的一桩生意纠纷,一行人会到的更早。
因为要在武靖待上一段时日,所以以往都是在廖氏客栈暂住的秦渊这一次特地命人在武靖买了一座宅子。
宅子不大,住的地方仅是一个四合小院,秦渊和段南歌住主屋,叱灵旸和廖三二人住东厢房,而西厢房里则住着罗致和负责督建港口的廖七。白鸾兰九是唯一多出来的姑娘,让她住进厢房不太合适,段南歌和秦渊一合计,就让白鸾兰九住进了主屋的偏房,虽说那里通常都是女婢值夜待的地方,可现如今他们出门在外,没有条件讲究那些,而白鸾兰九生在关外、长在关外,本就不懂这些繁复的富贵礼仪,反正段南歌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全无异议。
一行人披星戴月地赶路,虽是傍晚到的武靖,却是谁也没有心思去欣赏武靖的黄昏,一个个筋疲力竭,连秦渊和段南歌都只胡乱地吃了些东西就回房睡下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大天亮。
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穿透窗户照进屋内,昨夜匆忙睡下时连床边的帐子都忘了放下,这会儿阳光便肆无忌惮地铺洒在床上,刚好笼住秦渊的睡脸。
段南歌比秦渊先醒,醒来时就觉得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手臂上,不用转头去看,段南歌就知道压在自己手臂上的必定是秦渊的脑袋。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若有床可睡,那明明睡前是她枕着秦渊的手臂,睡在秦渊的怀抱中,可一觉醒来两人常常就颠倒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挪腾着转身,段南歌侧躺在床上看着秦渊,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缱绻的笑意。
“爷好看吗?”不知过去多久,秦渊略显沙哑的低沉声音就懒懒地响起,似是被阳光晃了眼睛,秦渊抬起手搭在脑门上遮阳,而后睁开一只眼睛,转眼看向段南歌,眼中笑意盈盈,那温柔比阳光还叫人温暖。
突然察觉到被自己枕着的并不是枕头,秦渊略一转头就瞄见了脑袋底下那条纤细的手臂,腾地就坐了起来。
眨了眨眼,秦渊小心地拉过段南歌的胳膊,轻轻揉捏,故意逗段南歌道:“你怎么又把胳膊给爷当枕头了?这小细胳膊,万一被爷压断了可怎么办?”
“诶!你轻点儿!”手臂上奇异的感觉让段南歌眉目扭曲,嘴上说着轻点儿,段南歌却是猛地将手臂抽回,结果那奇异的感觉更加强烈,段南歌的眉目自然更加扭曲。
“麻了?”看着面容古怪的段南歌,秦渊不知道他是该心疼还是该笑,两种情绪混在一起,叫秦渊的表情也微妙起来。
“没事,”段南歌起身坐着,小心翼翼地活动手臂,总算渐渐恢复正常,“每天早上都要麻一次,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那哪儿能行?”见段南歌的神情恢复正常,似乎是手臂不麻了,秦渊才又将段南歌的手臂拉到眼前,揉捏按摩起来,“下回一定得叫醒爷。”
近来也是奇了怪了,每次睡下时都是南歌在他怀里,可醒来时常常是他在南歌怀里,他是怎么也没想白两人这个睡姿究竟是怎么转换的。第一次在南歌怀里醒来的时候,他给吓得差点儿从床上栽下去,后来虽不至于那么惊讶,可每次都还是有些尴尬,所幸南歌好像并不介意,可这个奇妙的习惯他到底是怎么养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