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五位族长,段子恒立刻恭恭敬敬地向五人作了个揖,想着等一下还要跟他们商谈归顺天宋的事情,可段子恒如今的军衔太低,怕是跟五位族长说不上话,于是段子恒就自报家门,以出身代替军衔。
办正事儿的时候,自然是哪个身份好用就利用哪个身份,能最有效率地把事儿办成才是最要紧的。
“见过几位族长,晚辈段子恒,天宋段国公的侄子。”
听到这话,叱灵酋五人只神色各异地打量起段子恒,只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名号,而仇武却是微微皱眉,对段子恒的这个自我介绍略略感到一些不满。
这几年因为各种原因从京城来到玉门关的世家子弟在第一次见到仇武时多半都是这样介绍自己,说自己是谁的儿子、谁的侄子,总之是一定要将自己家中最有地位的人说出来,好让人顾虑着他们,对他们多加照拂或者行各种方便。
仇武和段弘同样出身寒门,却完全靠着自己打拼到如今的地位,因此仇武十分看不惯这些只想倚仗家中权势的世家子弟,每每遇到这样介绍自己的人,仇武都只会对他们更加严苛,决不给他们任何方便,只是仇武没想到传言中这个段弘亲自教导出的侄子竟也是在人前这样介绍自己,原本对段子恒的印象还不错,这下就要大打折扣了。
看来这小子昨日之所以没跟他这样介绍自己,是国公爷事先提醒过了吧,结果一碰到别人就露馅了。唉,果然国公爷也逃不过京城权力的熏染。
瞥见仇武不小心显露出的一丝不满,段子恒的眼神微闪,而后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笑意。
伯父与他说这仇将军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可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伯父的言外之意。这仇将军的性子跟伯父相仿,对他这个习惯了应付伯父各种耿直和脾气的人来说,自然是极好相处的。
叱灵酋上前几步,绕着段子恒转起了圈:“你……是段弘的侄子?他没儿子吗?”
眼角一跳,段子恒抬眼看着叱灵酋,笑容温润道:“伯父儿女双全,堂弟如今也在玉门关,几位族长若想见他,晚辈立刻去将他找来。”
“不见,”叱灵酋不假思索道,“若他的儿子长得跟他太像,爷们会忍不住揍他!”
“呃……”段子恒转头看向仇武,一脸狐疑。
这是哪一部的族长?伯父曾跟他结了怨?
结果仇武把头一转,作东张西望状,而后就在桌边坐下,拿起一个杯沿缺口的被子打量起来。
段子恒无奈,只得问叱灵酋道:“这位族长与伯父相识?”
“不相识,”叱灵酋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人家可是天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公爷,爷们一个关外蛮族,怎么可能会认识那样身份高贵的人?”
一听叱灵酋这话,段子恒就知道叱灵酋与段弘必定相识,也必定是结了怨了。
段子恒不由地在心里埋怨段南歌一句。
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不提前跟他说呢!
“这样啊,”段子恒的笑容略显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五位族长请坐,晚辈来玉门关之前,伯父就跟晚辈提起过关外的诸位,因此晚辈一听说几位入了关,就专程来问候一声,希望没有唐突几位。”
“客气了。”白鸾鸣冲段子恒笑了笑,而后看向仇武,问仇武道,“不知道五爷回天宋入关时可有跟仇将军提起我们要来拜访的事情?”
仇武这才开口道:“五爷提过,不过五爷走得匆忙,没跟本将军细说,要劳烦几位仔细说说你们的来意。”
“应该的,”白鸾鸣一副谦逊的姿态,温和道,“不瞒仇将军说,我们西边的八个部族受被两位要挟威逼,不得已将本族的姑娘都记入奴籍,卖给了天宋的人牙子,如今我们得五爷出手相助,从北凉的掌控中逃脱,可那些姑娘却已经在天宋境内,我们想将他们寻回,特地来向仇将军讨教,不知仇将军可知道我们如何才能入关,在天宋行走?”
听到这话,仇武的视线就在五位族长之间打了个转,而后问道:“你们想带多少人入关?”
白鸾鸣似乎是五位族长默认的发言代表,仇武的问题问完,就又是白鸾鸣回答问题:“各族都想带个二三十人入关,五个部族大约一百多人。”
“一百多人?”仇武沉声道,“没有我天宋陛下的虎符,我这个玉门关的大将军所能调遣的兵将也不过百人,这人数……多了。”
白鸾鸣这话说得也真够能唬人的,还一百多人,那一百零一也是一百多,一百九十九也是一百多,除了陛下,没有人有那个资格准许这么多外族人入关,说句不好听的,天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要入关寻人,万一是要做点儿别的,那还得了?
毕竟是有求于人,白鸾鸣客气地笑道:“我也知道我们的要求有些唐突,但入关踏进天宋之后,我们几个部族就要分开去寻找各自的族人,天宋疆域辽阔,那些族人又不知道身在何处,一族二三十人已是底线,不然我们就是在天宋找上一辈子也未必能将族人全都寻回。”
眉心微蹙,仇武瞥了眼段子恒。
段子恒会意,立刻开口说道:“几部的遭遇,晚辈也从五爷口中听说了,就个人而言,晚辈很愿意帮助诸位寻回族人,只是规矩就是规矩,便是他国商队出入玉门关,除了要出示两国一齐审阅批示过的通关文牒,也有极其严格的人数限制。”
“如今几位想要入关,按照正常的流程,是要先获得入关文牒,而这入关文牒是要几位将来意写明,而后呈交肃州州牧,若是寻常之事,待肃州州牧批准,几位就可以入关,可几位族长要办的事情并不寻常,怕是连肃州州牧都无权批准,最终那文书还得递交京城,送给陛下审阅。”
段子恒这么已解释,叱灵酋光是听着就觉得烦躁:“怎么这么麻烦?我们不就是想入关寻个人吗?既不想偷,也不会抢,为什么还得天宋陛下审阅?”
段子恒温润笑道:“理是这个理,晚辈与仇将军也相信诸位是光明磊落之人,断不会以寻人为借口带着族人在天宋境内为非作歹,可诸位要带的人实在太多,若写明了来意且还要人手一个文牒,那必然会惊动陛下,可若为图一时方便而欺上瞒下草草了事,那日后诸位和诸位的族人若在天宋境内与官府遇上,那没有文牒的人会被当成是细作,被判死罪。”
文牒相当于一个身份证明,在天宋,只要跨越州与州之间的界限,就要向州境的城门卫出示文牒,出入本国和他国国门时更是需要文牒来证明身份,不然就会被当成是细作。各国在追查细作一事上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叱灵酋猛地拍案而起,瞪着段子恒一脸凶恶地说道:“爷们是给你们天宋面子才来这儿跟你们知会一声,你们还拿着鸡毛当令箭,跟爷们耀武扬威起来了?爷们今儿就这么进天宋了,看哪个官府地狗官敢把爷们当成是细作!”
段子恒不惊不怒,不慌不忙,只笑着说道:“那这位族长大可一试,该说的晚辈都已经说了,到时候若真出了什么事请,天宋上下怕是都没人能救您。”
见段子恒镇定自若,白鸾鸣伸手拉了拉叱灵酋的衣裳,叱灵酋扭头看了白鸾鸣一眼,而后冲段子恒冷哼一声,又坐了下去。
“抱歉,叱灵族长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白鸾鸣对段子恒说了这样一句话,权当替叱灵酋的无礼道歉。
段子恒大度地笑笑:“无妨,诸位的族人蒙难,诸位必定十分焦急,晚辈可以理解,只是晚辈实在是无能为力。仇将军在玉门关驻守近二十年,可知道些什么特别的法子?”
仇武这才说道:“入关的法子能有几个?除了从官府那儿获得入关文牒,就是把自己卖给人牙子跟着入关,再不然就归入天宋,成为天宋子民,那样自然就能在天宋四处行走,有了天宋的户籍,那些不喜外族人的官差就算想发难都无计可施,当然前提是不能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
段子恒和仇武一唱一和,说了这么多才终于将“归入天宋”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听到仇武这话,叱灵酋和白鸾鸣都犯难了。
以他们的身份、他们的目的、他们要带的人数,想从官府那里获取入关文牒必定要经过一番折腾,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要是他们把自己都卖给了人牙子,那他们就也得入了天宋的奴籍,他们自是不在乎他们在天宋是奴还是官,反正他们又不打算在天宋久留,可奴籍的奴隶没有主人带领是不能随意走动,他们的自由受到了限制,还怎么去寻找他们的族人?
若这两个方法都行不通,那就剩最后一个,归入天宋……
五位族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五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