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众星以关外辽阔的天地为幕,熠熠生辉,璀璨夺目,天地有多辽阔,星光就能蔓延多远。
一行人的晚饭是野味和野果,酒足饭饱之后,秦渊就带着段南歌骑马闲逛去了,廖氏的男人们有百无聊赖非要不识相地跟去的人,也有怕被秦渊报复干脆就老实待在营地看管行李的。白鸾兰九犹豫再三,还是跟留守的男人借了马,默默地跟在秦渊和段南歌身边。
大泽湖畔没有村落也没有城镇,缺少了万家灯火,整片天地就只能靠星月微光照明,但即便汇聚了千万星辰的光芒,这光也终究是太过微弱,照得亮广阔天空,却驱散不了笼罩大地的无边黑暗。
于是廖氏的商队不管是行走于北方还是穿梭在南方,若要在夜间出行,就会在马匹、车驾上挂一盏油灯,有多少人就点多少灯,当整队人马聚集在一起时,那光芒足以照亮脚下的路,而当整队人马因故散开时,这灯就又成了信号,将各自的位置告知同伴。
此时在大泽湖畔的一马平川上,六盏灯火围着一盏,颇有几分众星捧月的架势,而被围在中间的自然是共乘一骑的秦渊和段南歌。
跟来的六个人虽被秦渊骂了不识相,可给秦渊捣乱、调侃秦渊对他们来说只是顺便而已,他们给自己下达的最主要任务说终究还是保护他们大当家和当家主母。
对秦渊来说,廖氏的人都是家人,即便他们寸步不离地跟在一旁也不妨碍他跟段南歌谈情说爱,因此笑骂、埋怨过后,秦渊还是跟他们有说有笑地谈天说地,而对段南歌来说,秦渊有这样一群家人是一件值得高兴和庆幸的事情,与他们待在一起听他们说秦渊的陈年糗事也是挺有趣的。
一行人时而策马狂奔,时而打马缓行,因为对关外这一带还算熟悉,所以就放心大胆地跑得远一些,正说笑着,突然就听到马队狂奔而来的声音。
“停下!”秦渊立刻喊停了队伍,“把灯都熄了。”
几个人听令而动,立刻将挂在马鞍上的油灯熄灭,夜色中没有人能看清远处的景象,所有人都只能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细听片刻,秦渊沉声道:“从东北来,似是往玉门关的方向去,若一直直行下去,不会与我们撞见。”
关外的地图早就印在了秦渊脑中。
廖三拧眉:“关外的部族都生活在至少百里以外的地方,这么晚了,他们成群结队地策马往玉门关去是想做什么?”
“爷,跟上去看看吗?”那些部族的人一往玉门关那儿去就准没好事儿。
与段南歌对视一眼,秦渊点头:“嗯,跟去看看吧。”
秦渊的话音未落,坐在秦渊身前的段南歌就从马背上滑了下去,取下因为碍事儿而被绑在马上的含章背上,段南歌就径直走到了白鸾兰九旁边。
“你习惯坐前面还是后面?”
白鸾兰九眨眨眼,抬眼狐疑地望向秦渊的背影。
这位廖夫人是要跟她共乘一骑?
秦渊自是不会转头来看,而段南歌在此时此刻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性等白鸾兰九慢慢思考,于是等不到白鸾兰九的回答,段南歌就直接翻上了马背,坐在白鸾兰九身后,两手一抓缰绳就将白鸾兰九圈在了身前。
“等会儿若是不行就趴在马上。”
白鸾兰九被段南歌唐突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僵在段南歌身前,更是想不明白段南歌口中的“不行”是指什么不行。
嘱咐完白鸾兰九,段南歌就扬声冲前面的秦渊道:“可以走了。”
秦渊这才扭头来看了一眼,见段南歌几乎是将白鸾兰九搂在怀里的,秦渊的眼角不由地跳了跳,自言自语地抱怨道:“又去撩拨姑娘……”
听到这话,廖三几人都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明白了秦渊这抱怨从何而来。
为了方便劳作和狩猎,关外女子的装束简洁干练,与男子装束相比只是颜色更加艳丽花哨,款式上并没有太大不同,因此与关内的天宋女子相比,关外女人单从装束来看就少了几分柔美多了一些英气,与天宋衣着华贵的富家千金相比就更是豪迈粗狂,没半点儿女人味儿。
可此时离了秦渊的怀抱,坐在白鸾兰九身后的段南歌看起来却是比白鸾兰九更加英气沉稳,那是气势上的强势,倒衬得白鸾兰九如小鸟依人一般,那画面还真是有些难以言说的韵味。
那支从东北奔来的马队已经跑远,秦渊一行没空说笑嬉闹,秦渊也只是小声抱怨一句,而后一行人就重新燃起油灯,打马向那支马队追去。
离京之后,段南歌不是跟秦渊一起乘坐马车就是跟秦渊共乘一骑,总之不管做什么、不管走到哪儿都是由秦渊带着,廖氏的男人们虽听说段南歌威武双全,可亲眼见过之后便觉得他们这当家主母兴许只是胆识过人且有些智谋,尽管总是背着一柄刀好像武艺高强的样子,但她的武艺多半也只是比寻常的女人高一些而已。
因此当秦渊让段南歌去骑马带白鸾兰九的时候,除了廖三,其他人都有些担心,担心段南歌会跟不上,可跑起来之后男人们终于意识到他们还是小看了他们的当家主母。
段南歌的骑术本就跟秦渊不相上下,此时带着个白鸾兰九也能轻而易举地追在秦渊身后,且奇迹般地总能跟秦渊保持相同的步调,秦渊快她就快,秦渊慢她就慢,连拉缰转弯都能同步,廖氏的人跟了秦渊那么久,却仍旧要等秦渊有所动作之后才能跟着动作,但段南歌却是连一瞬一息的停顿和延迟都没有,就仿佛跟秦渊心有灵犀一般,总能跟秦渊同时而动。
勒马急停,秦渊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段南歌就在身边,不由扬起嘴角,粲然微笑。
廖三五人紧跟着停住,东张西望一阵之后都是一脸凝重。
“爷,这里是大营附近。”
营是玉门关驻军大营,而这营有两个,一个在关内,距离关门有些距离,离肃州更近,另一个在关外,距离关门仅一里。
仇武将驻守玉门关的兵将分为两拨,一拨只有百余人,由驻军兵将定期轮值,其中探子居多,平日里在关外四处走动,探查各部族动向。因为在玉门关这地方,不管是驻军统帅还是寻常百姓,但凡出关、入关就要记录在案,哪怕是奉命巡逻也得照章程办事,麻烦得很,所以仇武就命人在关外一里处扎营,供这百余人暂居。另外一拨人则是除去这百余人的其他兵将,那些人都住在正经的驻军大营里,以备战时之需。
此时,秦渊一行人正站在关外营地的不远处。
“他们弃马步行了。”段南歌的眉眼微动,转头望向亮着微弱火光的小小营地。
“偷袭?”随行的罗致虽说出了这样的猜想,却是一脸不解。
这一行马队听着只有二十来人,来偷袭一营百余人?就算他们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百,只要这营地里的驻军向玉门关发起求救信号,援军不出一刻钟就能赶到,二十人对百余人,能在一刻钟之内大获全胜?那获胜之后呢?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不仅仅是罗致,一行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段南歌突然问身前的白鸾兰九道:“兰九,你说他们这是为什么而来?”
白鸾兰九的眼神一闪,小声答道:“奴婢不知。”
“不知?”段南歌的眉梢轻挑,眼中笑意盈盈,“我还以为你们都是生活在关外的部族,该能了解彼此的想法才是。”
白鸾兰九又道:“在天宋和北凉之间的荒凉之地生活着许多部族,古野与天宋相距甚远,与北凉更近一些,因此白鸾氏甚少与东边的各部族来往,并不能了解他们的想法。”
“离北凉更近?”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那你们西边的部族会像这样去偷袭北凉边关的驻军大营吗?”
白鸾兰九微微拧眉:“白鸾氏不曾。”
“白鸾氏不曾,那其他部族呢?”
白鸾兰九抿嘴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段南歌偏头看着白鸾兰九,浅笑道,“这个时候若不想说真话,就该随便编个谎话来骗我才是,你这样沉默只会给我追问的机会。”
抿着嘴沉默半晌,白鸾兰九才开口说道:“天神教诲,不能说谎。”
闻言,段南歌愣了愣,而后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我还真是感谢你们的天神。”
白鸾兰九一脸恼意。
她突然发现她就不能跟这个女人说话,这女人问得问题总是会牵扯到一些她不该与外人说的事情,可这女人的问法又总让她不得不回答。
笑过之后,段南歌柔声细语道:“罢了,不为难你。不是说近来西北的部族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吗?这兴许就是一拨来抢军粮的,下去看看吗?”
话音落,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眉眼带笑。
秦渊的手腕一转那折扇就变戏法似的出现在秦渊手中,将折扇一打,秦渊痞笑道:“敢当着爷的面儿在天宋的地盘上闹事,爷岂能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