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大雪骤降,待段南歌清早醒来时,屋外已是银装素裹。
拉开房门,段南歌才刚抬脚要往外出,突然就有人闪身挡在段南歌身前。
“见过王妃!王妃您先别出来!”
段南歌微怔,定睛一看才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正是秋心。
“怎么了?”瞧秋心这如临大敌的模样,怎么好像府里进了土匪似的?
秋心把嘴一扁,死盯着外间某处,咬牙切齿道:“方才奴婢开门进屋时,那畜生竟钻了空子飞了进来,怎么都撵不出去!王妃您等会儿,等白茗和云飞将那畜生撵出去,您再出来……呀!”
秋心话没说完,她口中的“那畜生”就极其迅猛地扑了过来,吓得秋心尖叫着闭上眼睛,却硬是挡在段南歌身前,动都没动。
段南歌的眉梢一抖,眼看着一只海东青朝着秋心笔直地飞过来,而后一个急转就绕了开去。
海东青?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路过误闯?会这么巧?
灵光一闪,段南歌轻轻拍了拍秋心的背,扬声对在外间忙活的云飞和白茗道:“别管它了,就让它在屋里待着吧。”
白茗和云飞齐齐停下追赶海东青的动作,不赞同地看向段南歌。
云飞道:“王妃,这畜生凶猛,怕是会伤人。”
段南歌从屋里出来,那海东青正停在椅子的扶手上,似乎是在盯着白茗和云飞,带着几分戒备。
段南歌缓步走到海东青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椅子宽大,刚好容得下段南歌盘腿坐着:“你们这样凶它它都没伤人,看起来像是个性情温顺的,让它待着吧。”
白茗声音清冷道:“那王妃您别在这里待着。”
“不,我也在这里待着,”段南歌饶有兴趣地盯着对面的海东青,“我还没见过这东西呢。”
“使不得使不得!”秋心惊叫着跑到段南歌身后,揪住段南歌的衣裳本是想将段南歌拉走,可一对上海东青那一对小眼睛,秋心就动都不敢动一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抖着声音对段南歌说道,“王妃,咱别在这儿待着了吧?把地方让给它还不成吗?”
“不成,”段南歌不假思索道,“这屋子是我的,怎么能让给一只畜生?秋心你若是怕,就到屋外去等着吧。”
“王妃,您就……”
“依你还是依我?”段南歌扭头,眉眼带笑地看着秋心。
“依王妃……”秋心扁嘴,“那奴婢也不出去,奴婢在这里陪着王妃。”
段南歌摇头失笑:“陪着我做什么?你没别的事情要做吗?”
秋心可怜巴巴地说道:“奴婢的工作就是照顾王妃,王妃您现在坐下了,奴婢自然是要候在这儿。”
段南歌无奈:“那你就帮本王妃跑个腿,去厨房要一盘生肉片来。”
明明都要被吓哭了却还逞强,再让秋心跟这海东青共处一室,这丫头非哭出来不可。
“生肉片?”秋心不解,“王妃要那个做什么?又不能吃。”
段南歌眉眼一挑,道:“你的问题是越来越多了。”
秋心连忙闭上嘴,转身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身为奴婢,不能多问,可谁叫王妃脾气好,她们的胆子自然就渐渐大了起来。
秋心一走,外间就剩下三人一隼,尽管知道段南歌并不需要人保护,白茗还是小心翼翼地挪到段南歌身后守护,云飞一个男人到底是不好在段南歌的屋子里待太久,于是就出了门,却也只是跨过了门槛,人不敢走远,就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段南歌对面的那只海东青。
而被三个人六只眼睛盯住的海东青正惬意地在扶手上踱来踱去,然后扑棱着翅膀略到一旁的桌子上,过一会儿再上到椅背,换了好几个地方,而后突地就跳到段南歌身旁。
“王妃!”
“别动。”轻声止住白茗的动作,段南歌笑意盈盈地看着那只海东青。
那海东青盯着段南歌看了看,而后转头盯着白茗看了看,再望一眼守在门口的云飞,又转回头看着段南歌,还抻长了脖子,略微一顿就又缩了回去,而后往旁边迈开一步,慢悠悠地往段南歌身边靠了靠。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抬起手,掌心冲上地摊在那海东青面前。
海东青看了看段南歌的手,再看看段南歌的脸,往旁边迈开一步,慢悠悠地离段南歌远了一些。
段南歌挑眉。
“王妃,奴婢把生肉拿来了,您看这些够吗?”秋心端着一盘生肉进门,脚都还没迈进门来,那海东青突地就冲着秋心飞了过去。
段南歌急忙喝道:“云飞,盘子扔来!”
云飞听令而动,一手扯着秋心的腰带就将秋心拉出门去扯远,另一只手抢下秋心手上的那盘肉就给甩了出去。
那盘子平旋着向屋里飞去,海东青鸣叫一声就拐了弯绕回来,段南歌的眼神一紧,猛扑过去将那盘生肉稳稳接住,感觉耳边风声骤紧,段南歌扭肩下压,带着端着盘子的那条手臂向下划出个半圆,段南歌的人也旋身绕开一步,堪堪避过冲她扑来的海东青。
那海东青冲的太猛,一头撞上椅子的扶手,栽在了椅子里。
端着一盘肉,段南歌得意地站在一边,对那海东青说道:“东西拿来,肉给你。”
那海东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是缓了一会儿,而后鸣叫着又冲向段南歌。
于是一人一隼就在不大不小的屋子里你追我赶起来,然后从屋里追到屋外,从院子里追到屋顶上,荆风闻询而至,看到那只海东青眼角就猛跳一下。
爷怎么让这畜生来送信?这畜生灵性得很,除了爷的话,谁的话都不听,它若是给爷去信,那一准老老实实地把信交给爷,可若是从爷那儿带信来给他们,那它得骗吃骗喝好几日才肯把绑在脚上的信交给他们,麻烦得很。后来爷没有办法,就不再用它了,尽管它传信的速度确实比其他飞禽快上许多。
段南歌也发现这海东青是个不屈不挠的主儿,不知道累似的追在后面,大有吃不着肉就不停下的架势。
可这海东青不屈不挠,段南歌却只是想玩一会儿罢了,左思右想,段南歌又有新主意。
转眼瞥见荆风,段南歌就高声问道:“荆风,王府里有鸟笼子没有?找一个出来。”
荆风看了看那只海东青,突然觉得那只海东青兴许要倒霉了:“笼子没有,架子有一个。”
爷以前养过鹦鹉,特地命人打了副带细链环锁的架子,只不过后来觉得无趣,就把鹦鹉给放了,那架子自然就收进库房里去了。
“也成,”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找出来,摆院子里。”
“是!”荆风应声就走,不一会儿就将那架子搬了回来,麻利地给安在了院子里,还特地挑了个从主屋几处窗口都能瞧见的地方,“王妃,安好了。”
“知道了。云飞,接着!”
话音落,段南歌就把手上的那盘肉甩给云飞,而后人也奔了出去,计算好海东青急转的角度似的刚好将海东青拦在半路,扑上去就先揪住了海东青的两边翅膀,而后跟拎着一只鸡似的将海东青给拎了下去。
“飞的快是不?”看着手里直扑腾的海东青,段南歌得意道,“待会儿我看你还怎么飞!荆风,把它一只脚绑上。”
“是,王妃。”荆风立刻拿起环锁,扣在了海东青的一只脚上。
正当荆风准备去解下海东青脚上的竹筒时,段南歌却将他拦住了。
“别动,那个先放着。”得让这家伙主动把东西叫出来才行,不然它心气不顺,下一次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这架子不够牢固,怕是拴不住它,荆风你找个人来弄一下。”
看了看那个架子,荆风道:“这个属下会弄。”
“那就你弄吧,小心别被它伤着,”这话说完,段南歌又吩咐云飞道,“云飞,把那盘肉放在它看得见却够不着的地方。”
一听这话,荆风立刻就知道段南歌想做什么了,不由暗道这是个好主意,他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回到屋里,段南歌喝着白茗沏好的热茶,看着荆风在院子里忙活着,也看着被绑住了一只脚正气得上蹿下跳的海东青。
白茗看了看那只海东青,问段南歌道:“那海东青脚上绑着的不是王爷给王妃的信吗?王妃不取下来看一看吗?”
虽然最开始她也将这只海东青当成是误闯进吴王府的,可方才看到那海东青脚上的竹筒,她就知道这海东青是做什么的了。
段南歌笑笑:“急什么?反正他也不会写什么重要的事情,多半就是要与我讨价还价。而且这海东青飞得快,去到王爷身边也就花个一两个时辰,不急着回。”
“讨价……还价?”白茗不解,可见段南歌喝着茶水,是一副低眉浅笑的样子,白茗就知道段南歌不会回答她,于是也不再追问,只静静地站在段南歌身后。
荆风很快就将那个架子加固好,任那海东青怎么折腾,那架子都不带摇晃一下的,心里觉得十分满意,荆风就向段南歌告辞,去前院继续忙他的事情去了。
段南歌看着那只海东青,起先还觉得有趣,可看着看着,段南歌就想念起不知身在何处的秦渊,暗叹一声,段南歌披上件斗篷就去了德灵院,走时路过那海东青,段南歌还向那海东青伸出了手,特地给海东青一个乖乖上交信件的机会,可惜那海东青不理,段南歌就毫不犹豫地离开,只留下海东青在院子里一个劲儿地扑腾,还有那盘就在它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的肉。
同一时间,远在晋地邯郸的秦渊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