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萱痛快地吼完,国公夫人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得段子萱心烦,拂袖离去。
第二日清早,段子萱起了个大早,洗漱一番后就带上月娇去了广雎院。
晨昏定省,这个在权贵人家如铁律一般的规矩在国公府里却是可有可无,最初是因为段弘常宿在宫中,不论晨昏都不在国公府里,后来则是习以为常,反正段弘也并不重视这些规矩,只是现在段子萱的处境与以前大不相同,更何况两位嬷嬷还在府中,段子萱觉得自己该好好表现才是。
走到广雎院门前,段子萱一眼就看到了两位守门护院脸上诧异的神情。
“见过二小姐,二小姐是来找国公爷的?”
段子萱颔首轻笑:“我是来给父亲请安的,劳烦两位进去通报一声。”
请安?两位护院更加诧异。
他们国公府里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但不管怎么说,段子萱的人都到门口了,还这样客气,他们总不好代替段弘把人给赶回去,于是还是进去通报了一声,段弘听到后也是倍感诧异,想着请安兴许只是个借口,距离入宫上朝也还有一点时间,段弘就让人请段子萱进去了。
段子萱踏进广雎院时,段弘正在广雎院的堂厅里坐着,段子恒和段南歌也在。
段子萱目不斜视地进门,先向段弘行了大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嗯,”段弘有些不自在,“起吧。”
“谢父亲。”段子萱依言起身,而后又给段子恒和段南歌福了身,“堂哥、姐姐。”
这下连段子恒和段南歌都不自在了。
段子萱也不在意,直起身后就站在那里,没说要走,却也不说一句话。
抿了抿嘴,段弘给段南歌使了个眼色。
段南歌撇撇嘴,无奈地开口问段子萱道:“妹妹来可是有事?”
这一声妹妹又让段弘和段子恒的神情越发微妙了起来。
“没事啊,”段子萱摇头,“妹妹只是来给父亲请安,怎么了?妹妹可是做错了什么?”
“没、没有。”面对段子萱青春无辜的表情,段南歌最终还是别开了脸。
她实在是没办法面对这样的段子萱,太不适应了。
段南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段子萱,段子萱却是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于是硬着头皮无视这尴尬的气氛,向段南歌发了问。
“姐姐和堂哥每日都会来给父亲请安吗?”
闻言,段南歌和段子恒面面相觑。
段子恒温声道:“倒也不是,只是今日有些话要跟伯父说,这才起早过来。伯父不喜欢那些繁杂的规矩,妹……咳……子萱你也不必勉强自己早起,南歌说过,女孩子要睡得足才好看。”
段子萱却道:“父亲心胸宽广又爱护晚辈,这才免了这些俗礼,可身为人子,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以前是女儿不懂事,还请父亲莫怪。”
看向一脸尴尬的段弘,段子萱的眼中水光潋滟,瞧着楚楚可怜,只是这姿态却让段弘更加不知所措。
腾地站起身来,段弘沉声对段子恒说道:“恒儿,上朝去了。”
话音未落,段弘已经龙行虎步地走出堂厅。
他的这个二女儿聪慧过人,只是不懂什么叫做真心。
段子恒跟着段弘溜了,广雎院的堂厅里就只剩下段南歌和段子萱。
段南歌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不该说,犹豫再三,终是什么都没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偏段子萱不肯让她走:“姐姐留步!”
段南歌止步,转身:“还有什么事?”
段子萱上前两步走到段南歌面前,从怀里摸出一根白玉簪递到段南歌面前:“妹妹今早在妆奁里见到这根白玉簪,突然觉得它跟姐姐极为相配,便带来赠与姐姐,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垂眼看了看段子萱手上的簪子,段南歌没有去接:“你我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样子,你我都知道我们对彼此是什么样的想法,这个时候又何必装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我早就说过,你是段国公府的一员,即便你从不相信国公爷,即便你从不认我这个亲人,国公府也不会弃你于不顾,你若不相信国公爷是为了父女之情,那便当做是国公爷为了保全国公府的颜面,只是你若不是真心,还是不要装出这副样子了,国公爷不喜欢。”
自己的女儿想要依靠自己的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地先讨好于他,国公爷如何能高兴?
听到段南歌这话,段子萱也收起了脸上温柔乖巧的笑容,冷眼看着段南歌,低声道:“既然你说你们不会弃我于不顾,那就好好帮我!”
说着,段子萱就将那白玉簪塞进了段南歌的手里:“两位嬷嬷都是宫里派来的,与其说她们是来教我礼仪,不如说她们是代表皇后娘娘来考察我的品性才学是否配得上皇室尊荣,既然你们有情有义,既然你们忠肝义胆,就帮我!”
段南歌拧眉,突然就无话可说。
段子萱又道:“我原本拥有的一切都是被你们夺走了,既然夺走了,岂有不还之理?”
这话说完,段子萱就越过段南歌,快步离去,仪态万方,袅袅婷婷。
段南歌站在原地,看了看手上晶莹剔透的白玉簪,摇头失笑。
段子萱所说的话,段南歌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段南歌觉得以段子萱的才学和素质,就算没有人帮忙,就算不必惺惺作态,那两位嬷嬷也挑不出个毛病来,毕竟国公夫人本就出身大户人家,她既一心要将段子萱培养成凤,那教给段子萱的一切必定都是合适的,段子萱也一心想要做只凤凰,自然是学得认真,那些东西段子萱早就烂熟于心,且能运用得游刃有余,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出错?
可站在青竹居南的竹林里,段南歌的心中还是不免怅然。
段子萱的自信和骄傲总是需要外力支撑,以后可千万别出大事才好,虽然这也不是需要她来关心的事情……
有风袭来,吹得竹叶娑娑,独特又熟悉的香气随风飘来,萦绕周身,香气渐浓,轻挑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怎么有兴致跑来赏竹?”伸手勾住段南歌的腰将段南歌拉近保住,秦渊把下巴往段南歌的肩上一搁,顿时就觉得疲惫散尽,心情舒畅。
“赏什么竹,”段南歌轻笑一声,“我是个俗人,就只盼这片林子里能多生几棵竹笋。”
“果真俗气。”秦渊低笑两声,眉眼一转就看到了段南歌手上的白玉簪,“嗯?买了新发簪?难得啊。”
段南歌不爱带饰品,除非是需要盛装出席的场合,不然镯子、耳珰之类的什么都没有,称得上是饰品的就只有她脖子上挂着的黑檀木牌、腰上坠着的环佩和发髻上不得不簪的发簪,那黑檀木牌是秦渊送她的,到手之后就从未离身,腰间的环佩是段子恒之前送的,段南歌本也没戴在身上,只是跟段子恒在一起时,段子恒总是十分惆怅忧伤地瞄着她空荡荡的腰间,段南歌无奈,便带上了,而她头顶那根发簪就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了,还是个木头的。
秦渊倒是送过段南歌不少金银首饰,遗憾的是那些东西全被段南歌丢进了箱子里,看都不看一眼。
听到这话,段南歌垂眼看着手里的白玉簪,叹息道:“段子萱送的。”
“嗯?”秦渊大惊,故意说道,“快丢了去!她怎么会好心送你这东西?可别是在上面涂了毒,给爷瞧瞧。”
话音未落,秦渊已经把那簪子抢走:“什么破东西,扔了,改明儿爷送你个更好的。”
“别闹,”剜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将那白玉簪给拿了回来,“昨日宫里派了两个嬷嬷来教段子萱礼仪,今日一早段子萱就到广雎院去给国公爷请安了,这白玉簪也是在那会儿给我的。”
“呿!”秦渊啐了一口,“爷就说她怎么这么大方,原来是要做给嬷嬷看的。哼!等爷哪时进宫就向皇后娘娘告状去!”
段南歌摇头失笑,举起簪子就在秦渊的额头上敲了一下:“都让你别闹了。”
抱着段南歌,秦渊委屈道:“爷不喜欢她,就只会利用别人,可一旦谁有难需要帮忙,她就躲得远远的。”
“那又有什么办法,”段南歌软软地靠在秦渊身前,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国公夫人盼着她好,不想她受累,不想她受委屈,也不想她受连累,于是就只教了她这样为人处世的方法,她是这样长大的,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眉梢一挑,秦渊问段南歌道:“你打算帮她?”
段南歌轻笑一声:“她若来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不过我也没有什么能帮她的,她所求之事,终究还是得靠她自己。”
帮?她跟段子萱的关系可没好到那个份上。
秦渊哂笑:“那就看她有多大造化了,若贤妃娘娘等不及,不出半年就会给秦昊纳妾。”
左相府已倒,段子萱对贤妃来说就没有了任何价值,虽然秦昊跟贤妃的观念不同,但贤妃既有野心,又怎么可能闲的住?秦昊的事情,她总是要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