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段南歌所料,年过完了,正月也过完了,段弘、秦渊几人却是越来越忙,段弘和黄略等在职重臣忙着逐一给陈氏定罪、清理朝纲,而秦睿等几个皇子却是忙着招贤纳士、充盈朝堂,这一边清一边补的本办法虽有些上不了台面,可终究是维持住了朝堂的稳定和官署的正常运作,只是苦了这些人片刻不得清闲,连皇帝都常在御书房里通宵达旦地工作着,因为忙碌,所以没空去想旁的事情,朝堂上下倒是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干净跟和平。
冬去春来时,皇帝将段南歌献上的科考选官制度完善一番,便定下了天宋第一次科考的时间,而后由暗影卫快马加鞭将诏令送往天宋各地,引得地方好一阵慌乱,好在这第一次科考总算是在皇帝定下的时间内稳妥结束。
因着天宋朝堂处在一个极其特殊的阶段,所以这科考也只举行了一场,由下派到地方的吏部官吏评定后就选出了第一批科考入仕的官吏。为保新官上任后能保持清正廉洁,皇帝还特地下了命令,不准选拔出的新官在家乡任职,于是那一年的那一个春末夏初,天宋各地到处都有不辞千里背井离乡的人,虽然路途遥远又十分坚信,但终能一展抱负的豪气却让他们满目坚毅、满心兴奋。
时转入夏,天宋的朝堂焕然一新,连那些觉得自己上了年纪为求明哲保身而只拿俸禄不办事的老臣都因为要教导新人而整日精神抖擞,时不时地就要为新人们所犯下的那些啼笑皆非的错误而吼上两嗓子,精气神都好得不能更好,整个京城弊绝风清,充满活力。
还有一件事更是让整个京城喜气洋洋,那便是楚王秦昊的婚期就要到了。
尽管私下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可对京城里的寻常百姓来说,英勇无双的楚王秦昊和才艺双绝的第一才女段子萱一直都是为人称道的金童玉女,虽然也有人暗自艳羡段南歌的胆大妄为和秦渊的一心一意,可能挂在嘴边与人称颂的却还是秦昊和段子萱。
八月初二,段南歌带着宫里来的嬷嬷踏进了泠水居,这是她头一次来到泠水居。
虽然当时皇帝下令不准如何人探视段子萱,可过了这么久,皇帝早就忘了段子萱还在禁足当中,这还是贤妃娘娘说差不多该请嬷嬷来教导段子萱皇室礼仪,皇帝这才想起要给段子萱解禁。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皇帝就让苏和将一纸圣令交给嬷嬷,由嬷嬷带来国公府,给那些守在泠水居外的禁军看。
其实就是引嬷嬷来泠水居这事儿都不该由段南歌来做,可左相府倒后,国公夫人就生了一场大病,到如今病情虽有所好转,但国公夫人还是终日恍恍惚惚地待在悦兰居里,足不出户,于是与段子萱大婚有关的事情就意外地落在了段南歌这个长姐的身上。
跟泠水居外的禁军客套几句,段南歌目送那些人离开之后才领着嬷嬷踏进泠水居,一进门就看到了因为听到声音所以出来一探究竟的月娇。
“大、大小姐?”月娇诧异地看着段南歌,眨了眨眼才想起要给段南歌行礼,于是慌慌张张地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大小姐,不知大小姐来泠水居是有何事?”
“子萱呢?”东张西望一阵,段南歌却没看到段子萱。
闻言,月娇咬唇,一副为难的模样:“二小姐……二小姐她……”
“怎么了?”眉梢轻挑,段南歌略一犹豫就往段子萱的寝房走去,“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不是!”见段南歌就这样往里进,月娇慌忙跑过去拦在段南歌面前,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奴婢无状,请大小姐恕罪,只是二小姐她……她不喜欢旁人随便进她的闺房,还请大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二小姐出来。”
“也好。”段南歌点点头,转身走到堂厅的桌旁,“请两位嬷嬷稍等片刻,子萱一会儿就出来。”
“段大小姐客气了,”两位嬷嬷中慈眉善目的那一个林嬷嬷笑着说道,“二小姐想来是还不知道陛下已经下令解禁,奴婢们等等便是。”
段南歌浅笑:“两位嬷嬷请坐。”
“不敢不敢!”两个嬷嬷连忙拒绝,“段大小姐真是心善,可奴婢们身为奴婢,就要遵守奴婢的规矩,在主子面前,奴婢是不能坐的。”
“这样啊,”被这嬷嬷一口一个奴婢说得头疼,段南歌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一下,“可我不算是两位嬷嬷的主子吧?”
“怎么不算?”林嬷嬷和蔼地笑道,“段大小姐身份尊贵,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主子。”
“……哦,”段南歌自顾自地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可茶一入杯,段南歌就觉出不对来了,瞥一眼还在旁边站着的两位嬷嬷,段南歌眉心微蹙,犹豫一下还是将茶壶放下,而后起身,似等急了似的望向段子萱闺房的门,“子萱怎么还不出来呢?”
那茶是凉茶,而且里面的茶叶都不知道是放了几日、泡过多久的。
两刻钟后,段子萱终于踏出闺房,因为月娇传达不清,所以段子萱原以为等在外面的只有段南歌一人,谁成想竟还有两个嬷嬷,而一看到那两个嬷嬷,再在心里细算一下日子,段子萱就猜到她们是做什么来了,顿时紧张了起来。
“姐姐。”袅袅婷婷地走到段南歌身边,段子萱盈盈一拜,声音清甜。
听得段子萱这一声姐姐,段南歌不由打了个激灵。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也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放柔:“妹妹可是身体不适?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才出来?可让两位嬷嬷好等,这两位可都是皇后娘娘亲自给妹妹选的嬷嬷,趁着大婚之前教一教妹妹皇家礼仪。”
听到段南歌的解释,段子萱故作惊讶,然后略有些慌张地向两位嬷嬷福了福身:“子萱见过两位嬷嬷,劳烦两位嬷嬷亲自来国公府教导子萱,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嬷嬷们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
林嬷嬷的笑容仍旧慈爱,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另一位姓徐的嬷嬷打断:“素闻段二小姐识礼数、知进退,是京中贵女典范,却不知二小姐在自己家里时竟也是这般懒散的样子,与旁人并无不同。”
眨眨眼,段子萱迅速地将自己打量一遍,却未看出究竟有哪里不妥,暗想这徐嬷嬷必定是故意刁难,段子萱柔声笑道:“嬷嬷教训得是,日后子萱定当严以律己。”
那徐嬷嬷的神色未有半分缓和,冷声说道:“日后?今日起就该严以律己。”
瞧着徐嬷嬷面容冷峻的模样,段南歌转头望向斜上方的房梁,想笑却不敢笑,段子萱则气得暗暗咬牙。
“嬷嬷教训得是。”
轻咳一声清了清嗓,段南歌笑靥如花道:“那么子萱就交给两位嬷嬷管教,恕南歌失陪。”
“等等!”喊住段南歌,徐嬷嬷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而后说道,“皇后娘娘说,陛下有意让大小姐与郡王也在年内完婚,就请大小姐与二小姐一起学习学习皇室礼仪,也省得到时候慌乱,伤了皇室颜面。”
“呃……”段南歌僵住,转头看向段子萱,果然就见段子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蹙眉想了想,段南歌浅笑道,“若可以,南歌自然很想与两位嬷嬷讨教一番,可距离子萱跟楚王的大婚之日仅有半月,两位嬷嬷要在半月之内将子萱教导成雍容端庄的楚王妃,时间紧迫,两位嬷嬷必是需要全心全意地教导子萱,连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本就十分辛苦了,再加上一个我,那岂不是要夜以继日了?”
徐嬷嬷面色不动,固执道:“大小姐体恤下人,奴婢十分感动,但这些都是奴婢们的分内之职,奴婢们不觉得辛苦。”
段南歌的眼角一跳,又道:“嬷嬷们如此兢兢业业,真叫南歌敬佩不已,但事有轻重缓急,可不能让嬷嬷们因为我而分心,若少教了子萱什么,待子萱过门,可是要闹出笑话来的!”
“这……”徐嬷嬷哑然。
“无妨!”见徐嬷嬷犹豫,段子萱赶忙说道,“我从小就随母亲学习女子礼仪,虽学的不是皇室礼仪,但两者之间总有重叠的部分,因此我对皇室礼仪也算是一知半解,必不会让两位嬷嬷太过辛苦,姐姐就一起来吧,正好也陪陪我。”
宫中嬷嬷教导规矩这事儿段子萱虽从未经历过,却是听人说过,她自然知道这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嬷嬷有多难应付,更是不想一个人受苦。
段南歌瞪着段子萱道:“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又不是在玩游戏,岂能要人陪同?妹妹虽是夫人教导出的贤淑女子,却也不能轻怠了皇室规矩,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该为楚王爷的颜面着想,可不能等日后犯了错再来后悔,两位嬷嬷说是这个道理不?”
让她学皇室礼仪?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