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以往最不被人看好的广陵郡王秦渊正为了完成皇帝交代的事情而忙前忙后,一年前还备受期待的楚王秦昊却只能在祭祖大典结束之后回到楚王府,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房里。
“王爷。”推门而入,凌风的身上还挂着未融的雪片。
眼神一闪,秦昊顺着那还没有完全闭合的门缝向外瞄了一眼:“下雪了?”
“是,”凌风将门关紧,然后走到秦昊面前,“属下去禁军打探过了,但昨夜事发时陛下就下了口谕,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不然严惩不贷,属下问不出事情的原委,只知道陛下震怒,着广陵郡王清点出在朝中任职的所有陈氏子弟,考校品行,似乎是打算借机将陈氏从朝中驱逐。”
听了凌风的话,秦昊却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眯起了眼睛不知看着哪处,嘴里念念有词,却连凌风都听不清秦昊在说什么。
“唐府,夏府,左相府,国公府,秦渊……”
这是昨夜被父皇喊去教坊的几家,父皇不管去哪儿、不管查办什么事都要带着国公爷在身边,因此他可以暂且不将国公府考虑进去。如今父皇要查办陈氏,那昨夜犯了事儿的必定是左相府里的某个人,可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才能叫父皇震怒且还给了父皇清理陈氏的机会?唐府和夏府……
“唐氏昨日进宫赴宴的都有谁?”秦昊问凌风。
稍稍回想一番,凌风才回答道:“唐当家、唐公子和唐小姐,昨夜守在宫门外的人似乎瞧见唐公子最后是被人抬出宫的,好像受了伤。”
唐瑾受了伤?秦昊蹙眉。
“派人去探一探唐公子伤势如何。”
“是,王爷。”凌风应下,想了想又道,“昨夜宴散之后,陛下又派人将已经出宫的陈公子、陈小姐、段公子和段小姐请了回去,这四个人也是去了教坊。”
“说名字。”秦昊有些不耐烦。
左相府人丁兴旺,公子、小姐多了去了,凌风这样说,他哪知道是哪两个?
“王爷恕罪,”凌风在脑中重新理顺了一下四个人的身份,“是左相府的陈泽方、陈涵雅和段国公府的段子傲、段子萱。”
“知道原因吗?”秦昊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泽方算是京城公子中的佼佼者,虽不及被人冠上“恒公子”一称的段子恒,却也是言行有礼、进退有度,论学识论气度都还不错,可他那个妹妹陈涵雅的脾性就让人不敢恭维,只要事情跟陈涵雅扯上关系,就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凌风摇摇头,“但段二小姐被罚闭门思过,昨夜回府后就被关在了国公府的住处,由禁军把守,据说是连国公夫人都不能探视。”
“段……段国公府里可有人去探望过她?”秦昊本想问段南歌去没去过,可话到嘴边,秦昊又觉得不妥,临时改了口,但改口之后仔细想想,又觉得那其实没什么不妥。
“没有,”凌风不假思索道,“国公爷、段大小姐和恒公子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合过眼。”
“连段大小姐都没合过眼?”秦昊的眼神一沉,略有些不悦。
秦渊在做什么?那是父皇交代给他去做的事情,怎么能让段南歌跟着一起受累?
“是,”心知秦昊心中对段南歌多了几分关怀和在意,只是秦昊一贯内敛,因此这真心也好好地收敛了起来,“陛下虽将事情交给了广陵郡王去办,但没有给广陵郡王指派人手,因此许多事情都是国公府配合着广陵郡王在做。”
“他自己手下不是有人吗?”廖氏在京城没有人?怎么就非得用国公府的人?
想了想,凌风狐疑地问道:“广陵郡王的手下……哪有人?”
秦昊一怔,揉了揉额头。
也对,秦渊廖五爷的身份并不为人所知,想要隐藏这个身份,他就不能轻易动用廖氏的势力。
突然有人敲响书房门,凌风在得到秦昊的示意后才去开门。
“凌风大人,贤妃娘娘来了。”
凌风一愣,转头看向房间里的秦昊,秦昊也怔了怔,而后猛地起身迎了出去。
那人见秦昊大步流星地往前院堂屋走去,赶忙喊住了秦昊:“王爷,贤妃娘娘她……是从后没进来的。”
秦昊的脚步倏地停住,皱着眉看向来传话的人:“后门?”
母妃是偷偷来的?
觉得贤妃此举十分不妥,可秦昊终究也没说什么:“请母妃来书房。”
“是!”凌风与传话的人一道往楚王府的后门走去,恭恭敬敬地将贤妃迎了进来。
回到书房,秦昊只迈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皱着眉垂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贤妃来时正好瞧见秦昊沉思的背影。
“昊儿。”
秦昊回神,转身走到贤妃身侧,扶着贤妃进门:“母妃怎么来了?今儿是大年初一,祭祖大典之后父皇没去母妃那儿?”
没想到秦昊张口就问这个,贤妃愣了愣,然后才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来:“祭祖大典结束之后,陛下就与皇后一道去了蓬莱殿,我在宫中待着无趣,就偷溜了出来,可不能让你父皇知道。”
扶着贤妃坐在偏房的暖榻上,秦昊沉声道:“母妃断不会因为觉得无趣就做这会落人口舌的事情。”
贤妃的眼神一闪,突地长叹一声,问秦昊道:“子萱被你父皇责罚,大婚之前无皇命不得擅自离开住处,这事儿你可知道?”
“知道,”秦昊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贤妃面前,“儿臣刚从凌风口中得知。”
“那你可知她是做错了什么,才受到如此重罚?”接过秦昊递来的热茶,贤妃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借茶温暖手。
秦昊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贤妃的声音和缓,不慌不忙地说道:“昨夜,子萱那表姐作弄吏部夏尚书的女儿,没成想那姑娘在清辉阁外遇见了刚入禁军的左相侄孙,差点儿失了清白,左相那侄孙还将唐府的唐公子打成重伤,三十年夜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父皇自然很不高兴,大骂左相教子无方,相关者皆受了重罚,子萱也受了连累。”
抿着嘴思忖片刻,秦昊才沉声说道:“母妃不必替她说好话,子萱是什么样的人,儿臣知道,她那表姐作弄人,她多半也是在旁煽风点火幸灾乐祸,说不上是被连累。”
那么父皇便是以此为借口要惩办陈氏?
顿了顿,秦昊又道:“这些事儿臣自会打探,母妃还是不要问得太多比较好。”
贤妃温柔地笑道:“母妃在京城里待的时间比你长,人脉也比你广,要打探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比你容易,放心吧,母妃心中有数。”
听到“心中有数”这四个字,秦昊突然又想到了段南歌。
段南歌就总喜欢将“心中有数”这四个字挂在嘴边,然而所谓的“心中有数”是在行动上要有所收敛,可段南歌却从未收敛过,她心中的那个“数”似乎总是与旁人不同。
见秦昊不说话,贤妃又道:“你可知道你父皇已经命广陵郡王清点陈氏在朝子弟?我瞧你父皇这架势是想要清理门户了。”
“父皇早就想这么做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父皇怎会放过?”
“是啊,你父皇早就想这么做了,”贤妃叹息一声,不知望着哪里沉默良久,“夺了左相府的权势也好,他虽为臣,但心太大,已经成了你的阻碍。要向陛下举荐的人,你可想好了?”
微微一怔,秦昊摇了摇头:“尚且没有,此事不急,五皇弟今日才开始清点陈氏官吏,要按照父皇的吩咐将事情办妥怕是需要很长时间。”
“不急?怎么不急?”贤妃嗔瞪秦昊一眼,“你当你只要到时候向你父皇举荐,你父皇就一定会用吗?总得留出些时间让你心里的那些人有所作为,得让你父皇先注意到他们、记得他们,到时候提起来才不显突兀。”
“儿臣知道了,”果然母妃很擅长这些事,但他却更希望母妃什么都不懂,“母妃放心,儿臣会看着办的。”
贤妃笑笑,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来:“回京之后,你也没结交些正经人,好不容易跟左相府走得近了,左相府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往后怕是很难东山再起,其他有识之士想必你也没认识几个,我怎么能放心?这个给你。”
有些不情愿地接过那张纸,秦昊还是当着贤妃的面儿展开来看了看:“这些是……?”
“这是母妃给你选的人,都是有能力,且信得过的,”贤妃笑着说道,“正月里空闲颇多,你不妨与他们先接触一下,若有什么事想做、又寻不到去办事的人,就可以找他们来做,权当是你考校考校他们的能力。”
垂着头,秦昊的眼神微冷。
这名单上所记的人,大半都是外祖那边的亲戚,他……不太想用。
不知道秦昊内心的想法,贤妃又掏出一张纸来:“这里还有一份名单,你且记下,这几日有空,便去敲打敲打广陵郡王,让他惩办陈氏官吏时,把这几个人留下。”
“母妃,你跟左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