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没有早朝,百官也不办公,京城里的大半人家都忙着祭奠祖先,走亲访友,却也有人彻夜未眠,心事重重。
一大早忙活完各自的祭祖仪式,秦渊和段子恒去了夏府。
夏尚书是吏部尚书,手上握有百官名册,这名册除了吏部内正五品以上的官吏和皇帝以外,旁的人想看必须得拿到吏部尚书夏尚书的盖章许可,即便是奉皇帝之命办事,这个流程也是要走的。
虽是新年,可夏府里愁云惨淡,多年未曾踏进家门一步的夏瑜也回了府,本是打算陪着夏秋灵,可夏秋灵一早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连祭祖仪式都不曾参加,谁都不见,一语不发。
听说秦渊来了,夏瑜也不管夏尚书同意还是不同意,跟着一起坐在了夏府的堂屋里。
简短的寒暄之后,面色凝重的夏尚书先开口说道:“郡王是来要官吏名册的吧?下官已经备好,请郡王过目。”
夏尚书略一抬手,候在他身后的亲随就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上前递到荆风手上,再由荆风转交给秦渊。
“呦?夏尚书这么快就准备好了?”秦渊盘着二郎腿歪坐在椅子里,嘴角微微扬着,一副眉眼带笑的模样。
夏尚书沉稳道:“事关重大,且牵连甚广,下官不敢怠慢。”
眉头一拧,秦渊似有些不满地问夏尚书道:“这册子里怎么净是些姓陈的?”
“这是下官命人特地整理好的,郡王只需按照这名册上的名字处理即可,能免去不少的麻烦事。”
“呵,”秦渊轻笑一声,“适逢年节,休朝半月,各个官邸里也只有三五个当值留守的小吏,吏部这三五个小吏的笔头还真是够快的啊,不到半宿的功夫就能比对着官吏名册将所有姓陈的都找出来,这字却不见半分杂乱,工工整整,这可也是一种本事啊!本郡王是不是要将这本册子呈交父皇过目,让父皇重新考虑这几个人的职位调配?”
夏尚书一愣,连忙说道:“郡王有心了,可就是几个未经磨练的孩子罢了,不值一提。”
秦渊突然将那册子往桌上一摔,冷声道:“夏尚书,本郡王虽不务正业,从未过问朝政之事,可本郡王好歹是生在皇家的,你真当本郡王是三岁稚童,由得你哄骗?!”
“下官不敢!”听秦渊这么一喝,夏尚书赶忙起身跪下。
秦渊又道:“经昨夜一事,本郡王还以为夏尚书就算不恨上左相大人,心里也得生出几分隔阂,但看样子夏尚书与左相大人私交甚笃,好到可以让夏尚书无视夏小姐的遭遇,继续替左相欺上瞒下。”
“下官不敢!”夏尚书用着同样的语气说着同一句话,唯一的不同便是这一次夏尚书叩首一拜。
“他自然是不在乎,”夏瑜哂笑道,“朝中谁人不知吏部夏尚书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攀权富贵,他连儿子都可以不要,一个女儿又哪敌得过权势富贵?”
“逆子!”夏尚书一听这话就瞪向夏瑜,“谁让你踏进夏府大门的?滚出去!”
夏瑜自嘲一笑,道:“若不是担心秋灵,你以为我愿意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吗?”
“你!”
“吵什么吵!”厉喝一声,秦渊故作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大年初一,本郡王既不能在府中休息,又不能去跟心上人见面,特地跑到夏府来可不是来听你们父子吵架的!夏尚书与左相之间做了何种交易本郡王并不感兴趣,本郡王现在要查阅吏部文库里的所有文书,夏尚书只管写一封手术盖上吏部尚书的官印即可,旁的事情不需要夏尚书操心!”
“可是郡王,吏部的文书……”
一听夏尚书要劝,秦渊就不耐烦地打断夏尚书道:“本郡王说了,旁的事情不必夏尚书操心。父皇既然将这件事交给本郡王来办,那该如何办,本郡王说的算!”
没想到秦渊如此强硬,夏尚书想了想,用同样强硬的态度说道:“陛下既认命下官为吏部尚书,下官就该为吏部的大小事务负责!”
段子恒端着茶杯,用茶碗的盖子轻轻拂开茶水面上的茶叶碎渣,温声道:“那么敢问夏尚书此时是在为吏部的什么事情负责?陛下命郡王查办陈氏官吏,既要查,又要办,而这查自然就是要在吏部查,首先就是要翻阅吏部文书,清点陈氏官吏的姓名、职务和那些记载在吏部文书里的以往功过,然后才能根据这些记录来评价官吏品行,比对哪些该革职查办、哪些可以留任观察,这个流程,可对?”
“……对,恒公子言之有理。”段子恒说了这么多,听起来确实没错。
放下茶杯,段子恒拿起了那本被秦渊摔在桌上的册子:“既然如此,夏尚书特地为郡王准备的这本只有名字的名册,是不是不太有用?只知道名字,却不知道这些人在任期间的所作所为,夏尚书这是要郡王如何办差?这若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郡王有心怠慢,辜负了陛下期待?夏尚书这究竟是想要帮助郡王,还是想陷郡王于不义?”
夏尚书一愣,脸色顿时就白了:“下官不敢!是下官的疏忽,请郡王恕罪!”
满眼笑意地瞥了段子恒一眼,秦渊装腔作势道:“罢了,念及夏尚书家里出了大事,夏尚书心神不定,难免疏忽,幸而是在正月里,不必上朝,也不必处理公务,夏尚书把用得上的手书、印信什么的替本郡王准备好,然后就好好地在夏府处理家务吧。”
“下官……”夏尚书咽了口口水。
“怎么?”段子恒笑容温润地看着夏尚书,“夏尚书可是还有难处?”
灵光一闪,夏尚书忙道:“郡王恕罪,只是下官怕把吏部的印信弄丢,从来不把那印信带出吏部官邸。”
夏瑜哂笑:“这算是什么难处?既然印信在吏部官邸,那夏尚书就去吏部取来。”
夏尚书忙不迭地点头:“下官这就去,只不过来回还需要些时辰,不如郡王先回郡王府去?待下官取回印信后就将手书亲自送去郡王府?”
“何必那么麻烦?”痞痞一笑,秦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左右本郡王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就随夏尚书到吏部官邸走一趟,吏部官邸里总不至于连个纸笔都没有吧?刚好就在那儿把事情办妥,本郡王也能直接去吏部的文库里寻找文书,不必再跑一趟。夏尚书起来吧。”
“这样也好。”跪在地上的夏尚书这才起身,还给身后的亲随比了个手势,自以为做得十分隐蔽,却还是被夏瑜看到了。
扬了扬嘴角,夏瑜给秦渊比了个手势,然后就站起身来。
秦渊立刻对夏瑜说道:“瑜公子不必送了,夏小姐的身边怕是得有个夏小姐信得过的人陪着,瑜公子还是尽可能地待在夏小姐身边比较好。”
“多谢郡王,”夏瑜向秦渊作了个揖,“那恕瑜失礼,先行告退。”
“去吧。”秦渊笑呵呵地点点头,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
夏瑜立刻转身去往夏府内院,先去夏秋灵的住处看了一眼,见夏秋灵还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夏瑜也无可奈何,嘱咐嬷嬷和女婢们好生照看,夏瑜就偷偷摸摸地绕到夏府后门,溜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离开夏府,秦渊和段子恒跟着夏尚书入皇城去了吏部官邸,夏瑜则回了太子府。
昨夜夏瑜并没有跟秦睿一起回太子府,甚至是彻夜不归,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情况,让秦睿十分担心,当派出去的人回禀说夏瑜回了夏府,秦睿就更担心了,因此当夏瑜一脸疲倦地踏入太子府时,秦睿立刻就收到了消息,还急匆匆地亲自去了夏瑜的住处。
“瑜,回来了?”
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夏瑜就立刻起身,向秦睿作了个揖:“殿下。”
“快坐,”秦睿上前一步,拉着夏瑜的胳膊就跟夏瑜一起坐在了床边,“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本宫夜里派人去寻你,他们与本宫说你回了夏府,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夏瑜一脸悲伤,哑着嗓子说道:“是秋灵出事了,好在是有惊无险,属下只是放心不下,才在夏府待了半宿。”
“秋灵怎么了?”秦睿一脸关切地追问道。
“这……殿下别问了……”垂着头坐在床边,夏瑜难得显出几分颓丧。
眉心微蹙,秦睿道:“好,本宫不问。有什么是本宫帮得上忙的吗?”
一听这话,夏瑜就转头看着秦睿,眉宇间有些喜色,但这喜悦转瞬即逝,夏瑜的神色也黯然下去:“不敢劳烦殿下,属下会自己处理,不会连累到太子府的。”
“瑜你这样说本宫可要生气了!”秦睿微愠,“你与本宫相交多年,为本宫尽心尽力,以诚相待,与其他人不同,本宫早已将你当成是信得过的朋友,什么叫不敢劳烦?什么叫连累?你这分明是将本宫当成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