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王府里却是灯火通明。
刚下马车的百里奚吓了一跳,以为王府里又出了什么事,心头一紧,不由得有些担忧,运起轻功就要跃身而入却听得身旁一声轻喊:“王爷,您回来啦?”
语调慢慢悠悠的,尾音有些颤抖,像是被冻的。
百里奚一抖,低头看去,借着月色能看清一双极亮的双瞳,那双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百里奚拧眉,声音却是放柔了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颜渊十分亮堂的双眼一弯,弯成了两道月牙:“等您回来呀。”
刹那间,仿若有春风拂来,融了那满地的坚冰。
白颜渊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深秋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可她穿得却有些单薄,全身不自觉地发着抖,连说话的尾音都在抖。
百里奚眸色渐暗,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察觉到百里奚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白颜渊心里一颤,以为是百里奚觉得她多事,不由得有些失落,手松开了自己的膝盖,摇摇晃晃打着寒颤站起来,说道:“既然这样,妾身就安心了,今日见王爷许久没回便有些担心,不过妾身的担心倒是多余了,那妾身就……”先回房了。
可惜,后面四个字还没得及说出口,就一把被百里奚攥住了手腕拉了过去。
下一秒,落入的是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百里奚常年习武,胸膛硬邦邦的,砸的白颜渊鼻子有些疼,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觉得全身被盖上了一件袍子。
袍子带着冷冽好闻的香气与一阵暖意将她包裹,耳边传来人低沉的嗓音:“还冷吗?”
白颜渊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忙吸了吸鼻子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应道:“不冷。”
百里奚低声“嗯”了一声,便松开手,准备迈步走入大门,却没料得,他这刚一松手,白颜渊就一个没站稳作势就要倒下去。
百里奚一个眼疾手快伸手勾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抓住她的胳膊才避免了她摔个狗吃屎的惨剧。
百里奚气息有些不稳,有些慌,问道:“怎么回事?”
白颜渊艰难发声:“脚……脚麻了……”
百里奚二话不说顺势就勾起白颜渊的膝盖将她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白颜渊一愣:“王爷,那什么,王爷,妾身自己可以走。”
百里奚借着夜色的隐藏,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声音里带着笑意说道:“像鸭子。”
白颜渊眨了眨眼,想半天都没有想明白百里奚说的“像鸭子”是什么意思,当她抬头看见了百里奚嘴角的那抹弧度时,心念电转,这才搞清楚“像鸭子”是说她脚麻时走起路来像鸭子,登时白颜渊一个不服,一拳砸中了百里奚胸口:“王爷,此言差矣。”
百里奚转头看她:“哦?”
白颜渊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打百里奚那一拳有多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说道:“鸭子由卵而生,妾身由人胎而生,怎么能说妾身与鸭子相似呢?”
百里奚倒是没有计较,弯着嘴角说道:“强词夺理。”
说完,便迈步走上台阶,看门小厮推开了大门,转眼间,二人的身影不见。
而在原地被喂了一大把狗粮的车夫,仍旧没有从那铺天盖地的甜蜜气氛之中回过神来。
白颜渊被百里奚抱在怀里,感觉到府内下人那有如实质一般的目光,直从脸红到了耳尖,掩面道:“王爷,您把妾身放下来吧,妾身自己能走。”
百里奚心情很好似的,嘴角始终挂着笑意:“怕什么,你是他们的主子。”
白颜渊捂住脸不再说话。
百里奚心情十分愉悦地一路将白颜渊抱回了她自己的园子,还顺路吩咐小桃去熬了一碗姜汤。
百里奚将白颜渊轻轻放在了床上,仅仅说了声“好好休息”便没再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白颜渊坐在床上,一下一下地叠好百里奚的外袍,身上的寒气全被驱散,抬头问道:“王爷,今天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此话一出,百里奚脚步一顿,身体有些发僵,很快便扭过头来,说道:“怎么?”
白颜渊垂眸,勾着嘴角:“妾身感觉王爷好像陷入了很难抉择的境地之中,两方为难,如果王爷信得过妾身的话,可以同妾身讲一讲。”
百里奚说不出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有被人关心的喜悦,也有被洞察心里的烦躁,想要将自己心中积压的话全部都说个痛快,又不愿相信除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白颜渊手指摩挲着光滑的布料,沉吟:“妾身的初衷是想替王爷排忧解难,但若是妾身的要求让王爷为难了的话,妾身不会勉强。”
百里奚皱紧了眉头,心里只觉得有一股火气乱冲,但看着眼前的人,他又努力压着自己心头的火气。
这个人,终将是他的枕边人,他,是不是能放下些戒心?
顿时,百里奚看向白颜渊的目光复杂了许多。
白颜渊抬起头,光华璀璨的双眼对上百里奚如墨的双瞳,视线坚定又温柔。
那一瞬,百里奚真的想就那样溺在里面。
百里奚的喉结颤了两颤,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开门见山,开口道:“白谨懿不容小觑。”
白颜渊一愣,滔天的喜悦如浪潮一般朝她涌来,她稳了稳心神,立即起身给百里奚斟了一杯茶,在袅袅的水气之中,她抬起眼,认真应道:“此话怎讲?”
随后,百里奚便将白谨懿如何割地,如何如何利用美色引诱耶律齐,又如何挑拨耶律齐与喀察什的关系全告知了白颜渊,只是隐去了王府里有内奸这一件事。
白颜渊侧耳倾听着,神色严肃,秀眉紧紧皱着,最终,说了一句:“这一步步真是天衣无缝又不容易引人怀疑,看来,真的是妾身小看他了。”
百里奚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继续说道:“刘知雨刘大人不同意此事,但是圣旨已下,难以再更改,况且这种对于突厥有利的事,耶律齐一口就应下了。”
白颜渊叹息:“妾身愚钝,妄加猜测,妾身觉得,既然谨懿一步一步都是计划好了的,那漠北城,定然是要再讨回来的。”
百里奚眯眼,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得门外响起了瓷碗掉落的声音。
白颜渊一惊,百里奚神色凛然,内力集中在手掌之上,掌风出击,气流直接将门推开!
门外,是摔倒在了地上的小桃和那一碗已经祭了土地公的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