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诧异地看着泪如泉涌的白颜渊,有些不知所措。
把人弄哭这种事他向来没少做过,但是要是哄人不哭,那抱歉了,堂堂淮庆王百里奚何时做过这种事?
有那么一瞬间,百里奚心中隐隐有些抽痛,那种感觉就像……看着眼前的人在哭,天都要塌了一样。
百里奚站起身,玄色衣摆在空中微微飘荡。
“别哭了,起来吧。”
白颜渊缓缓抬头,眼泪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不禁有些唾弃起自己的脆弱来,她也没有想到,她对北炀竟是这般的想念,想念到仅仅是一句相似的话,就让她挑断了紧绷着的那根弦,开始疯狂怀念起过去的日子来。
只见朦胧之中,一身形高大的人逆着月光,满身的黑融进了夜色,透亮的月光似一层轻纱柔柔地覆在了那人身上,缥缈,梦幻到让她窒息。
那人向她伸手,手心朝上,似乎想要将她拉起来。
那手掌微微蜷着,指腹处有一层薄茧,一看就是常年拿着武器造成的,手指纤长,看起来十分有力,那只手就那么伸着,似在等她。
白颜渊咬了咬唇,左手擦干眼中的眼泪,右手轻抬,轻轻将手放在了上面。
那宽大的手掌立即握紧,附上了力,将她拉了起来。
白颜渊跪在地上时间稍微有些久,刚起来身形有些不稳,百里奚也没有放开白颜渊的手,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她扶稳,便要松手。
可没想到,即将撤离的手却被白颜渊反手握住。
百里奚疑惑地抬眸看去,却见白颜渊十分坚定地望向他,眼中水光潋滟,红润的双唇微张,声音宛如掉落到玉盘上的珠子,清脆悦耳:“我愿意。”
眼前的人仿佛与记忆中的紫袍神君重合,白颜渊坚定地说出:“我愿意。”
坚定而又虔诚,像是在忏悔,忏悔那天,她轻笑着对北炀说:“我这副身体,怎么可能。”
百里奚的神智有些恍惚,总觉得心中涌动着一股冲动,如迅猛而来的浪潮,将他的彻底淹没。
百里奚手被白颜渊紧紧握着,他竟有些不忍将手抽出,只能说道:“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
白颜渊微微歪着头,浅浅应声:“嗯。”
两个人都没有说,但他们同时都感觉到了,有什么已经与以往不同。
白颜渊缓缓坐在了床上,轻轻抚摸着被百里奚拉住的那只手,思绪却是回到了从前。
那日北炀隔了半个多月再来找她时,精神有些差,脸色也是有些难看与往日不同,但是上来却问的是那句话,让白颜渊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
隐居的日子,藏于山林之间,岂是她这种身体能承受得了?况且白颜渊觉得他们的关系远远还没有达到那种地步。北炀虽是日日都跳窗来寻她,却也仅限于跳窗而已,她身体衰弱,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况且她有一双爱她护她的父母,她自是不愿与北炀一同离开的。
心中这么想着,便也婉拒了他。
白颜渊本以为北炀会恼,但北炀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神情带着些疲惫,苦笑一声:“那便算了吧。”
那便算了吧。
这句话,像是一根细针插在了白颜渊的心上,让她有些难受,不过仅仅是那么一瞬,白颜渊立刻转移了话题,询问北炀这几天怎么没有过来,北炀敛了笑,轻描淡写地用“家中有事”这个理由就敷衍了过去。
白颜渊见他不想说,便不再追问,当他是有什么苦衷。
北炀随手倒了一杯茶,暗中往茶水里滴了一滴金色的液体,那液体很快便融于茶水,根本看不出任何怪异之处。
那杯茶,是倒给白颜渊的。
白颜渊淡淡笑了声,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自从知道了北炀是天上的神君之后,白颜渊有些地方便想通了。那次北炀连续十几日没有去找她,恐怕是在天界遇见了一桩不小的事,身份地位越高,便越像是走在了刀刃上,一旦出了些纰漏,那便是万劫不复。与凡人相恋,天理难容,所要面对的,或是天君的刁难或是其他仙人的指责,他独自背负了那么多,恐怕是心里有怨才会一见她就问愿不愿意同他隐居。
只可惜,她拒绝了。
白颜渊不傻,她知道那日北炀往给她倒的茶里加了东西,可她不管怎么样都没想到竟是北炀的精血。
太初之始的神君的一滴精血,那可是无上的宝贝,甚至修士吞下就能立地飞升。
可是,吞下那精血的是白颜渊,一个命格里注定活不过二十岁的人。
北炀向来对她照顾有加,可她从来没有觉得北炀是真心待她,世上永远不会存在一个人无偿地对另外一个人好的情况,更何况她只是个病秧子。
起初白颜渊觉得北炀可能是觊觎她的身份,想要讨些巧,但日子久了,北炀又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的急功近利。
直到有一天,北炀亲口对她说出“我心悦你”,那四个字仿佛一记重锤直直凿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白颜渊体弱多病,很少与人接触,她对人的感知仅仅停留在这个人是美是丑的层次上,这人说话是真是假,眼神动作都有什么暗示性的意思,她基本看不出来。
因此,北炀对她说那四个字的时候,她根本不知该做出什么回应。
她这种人,活一天就少一天,怎敢承了他这份感情,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考虑,白颜渊就开了口:“抱歉……”
不是她不知好歹,而是她觉得她没有时间顾及那些事情,她短短的十几年生命,恨不得一份时间掰成两份来用,再也无心顾上其他。
更何况她与北炀相识才短短数月,远远没有达到可以私定终身的地步,而且,她对北炀脱口而出的“心悦”也没有把握究竟能有多深。
遭到了拒绝的北炀也没有多挫败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每晚还是跳窗而入,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都照常给她送来,一如往昔。
白颜渊叹了口气,拔下了自己发间的白玉发簪,望着跳跃摇曳的烛火愣神:
“那时候,若是答应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