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汝愚父子躲在自己的后堂,为能搅浑武夷山战事弹冠相庆之际,韩侂胄也正在自己的书房中与李仲飞开怀畅饮,不时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议定剿匪事宜后,赵扩的心情一落千丈,再不提继续举行家宴,带着韩侂胄、李仲飞向太皇太后请过安,便命春禄将二人送回了韩府,他自己则留宿于重华宫中。
与赵扩的闷闷不乐截然相反,韩侂胄始终兴致很高,不顾李仲飞想回去陪冷陵的要求,执意要喝跨年酒。李仲飞无奈,只得在心中默默对冷陵说了一万遍对不起,随着韩侂胄来到书房。
不多时酒菜上齐,韩侂胄将下人悉数遣走,只留下梅儿从旁伺候,举杯笑道:“小友,此次南下剿匪,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快速积累起在军中的威望,为你将来主政淮西打下坚实的基础。”
李仲飞自梅儿手中接过酒杯,与韩侂胄轻轻一碰道:“在下绝不敢辜负圣上和大人的重托,力求一战成名,再携得胜之师北伐金贼!为圣上、为朝廷建功立业!”
“说得好!”韩侂胄高兴道,“来,小友请满饮此杯,以作践行!”
李仲飞奇道:“此事刚刚议定,大人就要为在下践行,未免操之过急了吧?”
“何谓急?”韩侂胄嘴角轻扬,以肘支桌,半举着酒杯却不饮下。
李仲飞抿口酒沉吟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在下共有两万豹卫,单论军需用度最快也要准备十余日。何况圣上尚未正式下旨,然后还要枢密院与六部合议,最后再登台拜将、点配从属,如此算下来,上元节前能动身已属不易了。”
“登台拜将?”韩侂胄将酒一口喝干,哈哈大笑道,“小友以为你在誓师北伐?唉,你这是去替赵汝愚收拾烂摊子啊!”
李仲飞不解道:“都是出征打仗,都要伤亡流血,有何区别吗?”
“区别大了!”韩侂胄手指梅儿道,“你来告诉李将军,其中有何不同。”
梅儿抿嘴浅笑,为二人斟满酒道:“前方战事不顺,圣上被迫增兵救援,这本是不光彩之事,又怎会大张旗鼓?”
“听明白了吗?”韩侂胄轻抚柔夷,赞许地点了点头,冲李仲飞道,“以韩某之见,圣上明日午后便会有圣旨直接送来府上,最晚三五日,你就要率军南下了。”
李仲飞吃了一惊,一口酒没含住,几乎喷将出来,胡乱抹着嘴道:“这么快?”
“不止如此,圣上恐怕还会严令你抵达崇安的期限。”韩侂胄示意梅儿取来锦帕,歪着头想了想道,“小友方才只说对了一半,上元节应该不是你启程的日子,而是你列阵崇安城下的日子,甚至连你限期歼敌都有明旨交待。”
闻言,李仲飞顾不得去接锦帕,急道:“这怎么可能?在下单人独骑日夜兼程,还不至于误了期限,如今却是足足两万的步骑大军,圣上除非给每个士兵插上对翅膀,否则在下不敢应命。”
梅儿噗嗤笑道:“李将军若插上翅膀,岂不成了飞将军?”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韩侂胄也笑道,“梅儿不知,你眼前的这位少年将军,比起那李广卫青也毫不逊色啊!”
李仲飞愁眉苦脸地白了二人一眼,没好气道:“在下可没心情说笑,就算李广卫青再世,没吃没喝也打不了胜仗。千里之遥,这一路上吃什么?睡在哪里?遇水搭桥、逢山开路,这些都要时间提前安排呀!”
“你急什么?有我韩某人在,保管让你变成没有翅膀的飞将军!”韩侂胄又饮一杯,盯着李仲飞喝干后才道,“放心,韩某早为你打算好了。”
“说来听听。”李仲飞满眼不信,伸出杯子让梅儿为其斟酒,“大人若不能令在下信服,可休怪在下将大人灌至桌子底下去。”
“谁灌谁还不一定呢。”韩侂胄轻咳两声,收敛了笑容道,“韩某是这么打算的,豹卫可分为三军,既然圣上已答应出兵,可以让谭少卿率领一千或两千骑军作为前锋,不用等圣旨下达便提前开拔。”
李仲飞迟疑道:“这……恐怕不妥吧?”
“妥与不妥,圣上说了便算。”韩侂胄摆摆手,继续道,“谭少卿走后,你可将剩余的所有骑兵组成中军主力,圣旨一到,便立刻日夜兼程,直抵崇安。”
李仲飞皱眉道:“大人的意思是让在下将步军全部舍下?这样的话,两万人马已去其半,会不会少了些?”
“韩某这不是在为你节省时间嘛。”韩侂胄笑笑,又道,“步军皆作后军,可由程涛率领,也无需准备太多辎重,只将天目山南北二营现有粮草悉数带上,支撑半月不成问题。”
李仲飞略做盘算,大摇其头道:“半个月还不够步军到达衢州,何况在下若率主力日夜兼程,随身最多只能带三四日干粮,剩下的路程怎么办?不妥,不妥,大人喝酒便是!”说着便要抓酒壶。
梅儿躲闪着李仲飞的魔爪,娇笑道:“老爷还未说完呢,看把将军急的。”
“你怎知大人还有话说?”李仲飞撇嘴道,“莫不是梅儿姑娘看你家老爷输了,有意偏袒?”
韩侂胄笑道:“梅儿,给他酒壶又何妨?你且去将酒坛搬来,既然李将军应了赌局,今晚倒要看看谁不省人事。”
见梅儿真要离去,李仲飞忙高举双手道:“好好,在下怕你们了,请大人一语言尽,莫让在下再提心吊胆了。”
韩侂胄得意地抚掌大笑,比划着说道:“韩某会另派三百里加急,令沿途各州府临时从官库调拨粮草以供大军,等后续辎重上路再补还他们便可。至于行军路线,当初刘阳明南下时早已制定完善,官道至今畅通无阻,遇水有桥、逢山有路。小友,你还有何可担心的?只管打胜仗就行。”
李仲飞又道:“攻城器械怎么办?”
他至今仍记得赵晋率大军攻打五毒教时,几十辆攻城巨弩的行进速度堪比蜗牛,故有此一问。
韩侂胄听了,却面露惊愕,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李仲飞道:“要什么攻城器械?一个小小的崇安县,你以为和临安城一样啊?你两万大军就算用手去推,恐怕也能将其夷为平地了。”
李仲飞仔细想想,觉得韩侂胄的安排句句在理、处处周全,终于释然道:“如此这般,在下保证提着匪首的人头回来。”
“匪首雷扬必须要死,若有当地厢军将领通匪,你也必须查办!”韩侂胄突然板起脸道,“但你务必记住一点,千万不能让刘阳明有任何差池。”
李仲飞意外道:“刘阳明是大人的人?”
“恰恰相反。”韩侂胄压低声音道,“刘阳明是赵汝愚的心腹。”
“怪不得赵相力荐此人,甚至不惜否了圣上钦定的鲁将军。”李仲飞沉吟道,“若刘阳明通匪呢?”
“你能想到此处,韩某深感欣慰,”韩侂胄凝重道,“那也要想办法保全此人性命,就算圣上下旨令你就地处斩,你也要将其押解进京。不然,你我定会遭人诟病,后患无穷。”
李仲飞若有所悟道:“在下明白了,大人是怕玉笏门借机发难,诬陷我们唆使圣上打压异己?”
“一切尽在不言中吧!”韩侂胄大笑,招呼梅儿为李仲飞斟酒。
看梅儿跃跃欲试的架势,今晚李仲飞休想清醒着回去见冷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