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之守兵,本是慕容臧此前援救洛阳之时带来的援军,因慕容臧赶到洛阳之前,慕容筑便举洛阳而降,所以慕容臧只得屯兵荥阳,与秦军对峙。
之后秦军回师,慕容臧又无力收复洛阳,便只得留下两万守军,带着大军回邺都复命去了。
现如今的荥阳,虽有两万守兵,但却并非精锐,与邓羌日夜操练的精兵不可相提并论,荥阳攻守之势,在大战还未开始之前,便已经朝着秦军倾斜了!
只是这一切,两方还不清楚罢了。
邓羌所领之军,除了当时王猛留下来的精锐之师,还有邓羌这几月在陕城、洛阳招募的新军,大军之中新旧杂处,邓羌就是要通过这一战,让新军见识一下真正的战场!
所以大军到了荥阳城外,邓羌并不急着派军攻城,而是先下令大军围着荥阳城搭建营帐,他要给新军足够的适应时间。
时间虽然已是傍晚,但随着邓羌一声令下,大军很快便包围了荥阳城,一面整军备战,防止敌军偷袭,一面加紧搭建营帐。
只一个时辰不到,军营便已搭建完毕,一个偌大的荥阳城已经被秦军如铁桶一般的包围了起来。
夜,中军帐中,邓羌高坐桌前,李化坐在一侧,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只听邓羌笑道:“对攻城之事,守正兄可有何指教?”
李化道:“将军用兵如神,李某怎敢置喙。”
邓羌道:“守正兄太过谦虚了,谁不知守正兄是王将军的智囊,参与了王将军多少谋划,文韬武略,天下少有能及,小小军旅之事,如何能难得到守正兄。”
邓羌话虽如此说,但他现在毕竟是一军之主,李化就算是王猛师兄,无官无职,在这里不过一个闲人而已,说的多了,就算有理,恐怕邓羌也不会真的高兴。
更何况邓羌沙城宿将,在攻取荥阳这件事上,绝不会出什么差错,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李化道:“将军连夜围城,荥阳城中无半点应对,想必荥阳已是将军囊中之物,李某又何必画蛇添足呢!”
邓羌见李化似乎心中已然看破自己想法,但是却不点破,心中着实敬佩,也不再多言,说道:“守正兄一语中的,荥阳告破,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李化道:“既如此,那李某就等着荥阳告破之日,为将军向王将军请功了!”
话到此处,邓羌不禁大笑了起来!
……
话分两头,邓羌在荥阳拿燕军练兵的同时,王猛所率的大军也终于要叩抵壶关了。
这壶关乃是上党门户,邺城屏障,燕国守将乃是上党太守南安王慕容越,其手下精兵,更是有数万之众,要想攻下壶关,比之荥阳可就难得多了!
这一次与燕国大战,关系着苻坚的伟业,也关系着王猛一生的宏愿能否实现,他尽管在战略上轻视燕国,以为不足为虑,但在战术上,却需要慎之又慎,绝不能让毫厘之差使得自己的大计毁于一旦。
在壶关之外二十余里,时方正午,王猛便命大军就地扎营,埋锅造饭,王猛的这一举动,着实让人没有想明白,其中王永便是一个!
在王猛下令之后,王永轻声询问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还望父亲解惑。”
王猛道:“子恒有话问就是了!”
王永道:“壶关近在咫尺,率军直进,叩关问讯,而父亲却下令驻军,孩儿实在不解!”
王猛笑道:“的确,我的这一举动确实让人难以理解,相信不止是你,就是军中诸将,也不见得有人能懂我心意!现在壶关近在咫尺不假,但却还未到进攻之时,所以我才驻军此处,想与众将商议进军之策!”
王永还是有些不解道:“我军远来攻城,遇敌则战,今敌城就在前方,父亲却说未到进攻之时,却是为何?”
王猛道:“两军不期而遇,则遇敌而战。我军远道而来,所谋者大,不容有失,今知敌之所在,而不知敌之防备如何,冒然出军,未必可胜,是为兵家大忌,一旦出师不利,伤损是小,士气受挫,则不可弥补!”
王永道:“但这一日之间,又如何能摸清敌情?”
王猛道:“兵法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并没有错,但若要每战皆知敌军实情,却也是不可能的,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集众将之力,思一攻城之良策,岂不比冒然进攻要稳妥得多!”
王永道:“原来父亲意在此处,孩儿愚钝,未能理会父亲深意!”
王猛看着王永,语重心长的道:“子恒啊,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切不可墨守成规,更不能鲁莽行事,要勤加思考,多方考量,才可定策。要知道一个不当的决定,断送的不仅仅是千万将士的性命,还有君王之志,百姓的安宁!”
王永拱手拜道:“孩儿铭记父亲教诲!”
正当王永鞠躬之时,静姝走了过来,看着王永与王猛的样子,捂嘴一笑,说道:“子恒这是怎么呢?惹你父亲生气了?”
王永闻言,转身行礼道:“孩儿见过二娘。”
王猛笑道:“没有的事,子恒不过是与我讨论有得罢了。对了,你怎么过来了,骁骑队的事都忙完了?”
静姝道:“我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呢!子恒这孩子就是听话知礼,不像王皮,总让人操心。”
王永道:“孩儿愧不敢当。”
静姝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王猛说道:“夫君,眼下不远便是壶关,方才骁骑队的兄弟们让我过来请命,想要连夜去壶关查探查探,或许能探查到些有用的消息。”
王猛道:“骁骑队乃是我军的奇兵,现在还不是用他们的时候,再说壶关防备森严,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打草惊蛇,那就有些不妙了,现在你们还是按兵不动,等我的命令再行事。”
静姝道:“这样也好,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不过夫君到时候可别忘了考虑我骁骑队。”
王猛笑道:“放心吧,忘不了的!”
静姝也不多言,对王永说道:“子恒,想不想跟我去见识一下我亲自训练的骁骑队!”
王永看着王猛,似乎在等他的允许,王猛见了,微微点头,王永这才应道:“早就听闻二娘手下有一支奇兵,上次在洛阳没有机会见到,现在怎可再次错过!”
静姝道:“好,那就走吧!”
王猛看着静姝与王永远去,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个想法,让王永做个普通百姓,不涉足官场。
王永书读的不错,这是毋庸置疑的,也许在太平治世,他可以当一方善吏,替天子德化一方,可是现如今乱世纷扰,王永涉足官场,却不懂兵事,却不是害了他吗!
不过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而且王永又深受苻坚的赏识,或许自己加以培养引导,也可使王永成为可用之才!
想到这里,王猛在心中暗暗道:“看来日后得多将永儿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之下,方可逐渐老练!”
念头一闪而过,一阵微风将王猛拉回到了现实,现如今真正重要的事还是攻打壶关,至于其他的事,都不那么重要。
王猛朝不远处的士兵唤道:“来人。”
士兵闻言,朝王猛走去,拱手为礼道:“将军有何吩咐?”
王猛道:“你带上几个人,将梁将军、张将军、吕将军、郭将军、苟校尉请来帐中见我!”
士兵道:“小的领命。”
不一会儿,梁成、张蚝五人便一齐来到了大帐之中,见到王猛,一齐行礼道:“末将拜见将军。”
王猛道:“诸位将军请起,请落座。”
待众人落座,王猛道:“诸位可知今日王某将诸位请来,所为何事?”
王猛不等到了壶关再行扎营,而留下半天的路程不走,提前停宿,早已让人疑惑不已,都想来问问王猛原因,但却迟迟没有行动,现在王猛召唤,他们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问问为什么!
张蚝道:“末将愚钝,以为将军要说今日驻军之事。”
王猛笑道:“张将军说的虽不全对,但也有些关系,诸位难道没有什么想法?”
梁成道:“以末将愚见,将军留下半日路程不走,现如今将末将等召来,为的便是商议进讨壶关之策!”
王猛道:“梁将军这可不是愚见,可以说是一语中的了,没错,今日将诸位请来,便是想请诸位共议一条上上之策,早日攻下壶关!”
吕光道:“将军心中必是早已思索多日,就算未能定策,想必也有了些头绪,末将等资质愚钝,还请将军指路。”
王猛笑道:“吕将军谦虚了,当年计破苟兴,闻之让人拍手称快,事犹在耳,怎么能说是资质愚钝呢!”
说着,王猛正色道:“这里的都是我大秦上将,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当前要攻壶关,我认为有两难,我军远道而来,旅途劳顿,敌军以逸待劳,占有一利,此其一也!壶关重关要塞,燕军必有重兵把守,但我军不知其数,不知其能,敌情不明,首战难胜,此其二也!”
说到这里,王猛看了一下众人的神情,发现他们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对这两件事他们也曾想过多次。
王猛又道:“这一嘛,说难也不难,我军行军速度并不快,稍作休整,大军元气便可恢复,谁逸谁劳并无分别。但是这第二条却是有难处的,我军远来,士气极为重要,首战取胜,激励士气,首战失利,士气受挫,所以今日诸位的主要目的便是想法让我军首战得胜。”
两军第一战,在毫不知对方根底的情况下,要想得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王猛才会如此为难!
但是张蚝听完,却有些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世间猛将虽多,但真正能与他一战的,恐怕也就只有邓羌一人,壶关的燕军,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张蚝起身道:“其实这也不难,只需交给末将,便可让将军首战得胜!”
王猛闻言一喜,问道:“哦?不知将军有何妙策?”
张蚝道:“末将这也谈不上什么妙策,只是个笨办法,不过有时候笨办法最实用。”
王猛道:“哦?将军请明言!”
张蚝道:“末将只需五千精兵,关前叫阵,只要燕军应战,保管燕军败阵而归!”
王猛道:“张将军勇武之名,天下皆知,但就怕到时燕军惮于将军威名,不出关应战,又当如何是好?”
燕军闭关自守,不与秦军交战,首战胜与不胜,也就不好说了。
张蚝道:“若是燕军不出关应战,末将就带兵强攻,总也让燕军难守壶关。”
王猛道:“将军勇武可嘉,但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除非到了无可奈何之时,不可如此行事。”
张蚝闻言,只得退回座上,聆听王猛与其余人等商议计策!
众人见张蚝硬碰硬的方法被王猛搁置,心想王猛所想要的,应该是在提高大军士气的同时,歼灭一部分敌军,削弱敌军力量,然后再一鼓作气攻关或者再行他策!
吕光起身道:“末将方才受张将军启发,心想若是怕燕军不出关应战,何不设法引其出城作战,只要燕军出城,我军便可以有办法取胜。”
王猛笑道:“吕将军说得不错,可要如何引燕军出关呢?”
梁成道:“末将以为,我军想借首胜提高士气,燕军未必就不想!只要以燕军以为能必胜之兵力前往邀战,燕军必定出关迎战,到时我军佯装败退,将燕军引至事先伏兵处,便可轻易取胜!”
王猛道:“这办法倒是不错。我军一路行藏虽说不上隐蔽,但也不是世人皆知,壶关燕军或许并未得知我军已到,那索性我大军军营先就不动,明日派一前军三千人前往引战,燕人必愤而出战!”
众人闻言,一起道:“将军高见!”
王猛对郭庆道:“张将军、吕将军、梁将军均名声在外,燕军见之,恐起疑心。郭将军素来在长安领职,燕军不知深浅,明日还要请郭将军领军前往,引燕军来战!”
郭庆道:“王将军请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王猛又道:“郭将军负责引敌军前来,苟校尉、吕将军今夜便帅军前往埋伏,与郭将军约定好地点,明日方可成功!”
苟苌、吕光道:“末将领命!”
王猛又道:“至于张将军与梁将军,在得到大军得胜的消息之后,随我一起拔营进攻壶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