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见张玉便要走去铺床,连忙拉住张玉的手,轻声说道:“玉儿且慢,先坐着陪我说说话,床等会儿再铺不迟。”
张玉虽然心想和王猛多说说话,但是想着他明日一早便要出征,想让他今晚睡个好觉,这样明日才有好精神。
张玉将手搭在王猛的手上,笑道:“今日已有些晚了,有什么话等回来再说吧!”
王猛道:“不急这么一会儿,来,陪我坐坐。”
张玉也不是什么固执的人,何况在这时,哪有必要固执呢!张玉挨着王猛,坐在了桌子旁边,温柔的看着王猛,等着王猛开口。
王猛此时也静静的看着张玉,他虽然嘴里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说了话,他的眼眶已有些湿润。
在王猛眼里,看到了张玉映照在灯光下的一条条细细的皱纹,还有那本细嫩无比的双手,也渐渐的有了苍老之色,看在眼里,王猛不禁感叹时光催人老。
张玉已经和王猛结为夫妻十余年了,可现在王猛才仔细的注意到这些变化,他不禁暗骂自己太不称职!
王猛握着张玉的手,终于开口道:“玉儿,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张玉似乎已经知道了王猛心里在想些什么,说道:“夫君说得是哪里话,夫君在外建功立业,妾身不过是替夫君持家,没有败坏,已是万幸,哪里还敢说什么辛苦。”
王猛道:“玉儿就不要谦虚了,若不是内有贤妻,我如何能在外过得顺风顺水,这次我离家不知会有多久,家中一切,还要全靠夫人主持。”
张玉道:“这是妾身分内之事,何劳夫君亲言。”
张玉的贤惠,让王猛十分感动,家中的任何事,他从来没有操过心,都是由张玉在管,现在他要走了,相信张玉也能操持得好。
突然,一阵清风吹过,不禁吹灭了这屋里的蜡烛,张玉正要起身去点灯,王猛笑道:“看来清风也晓情趣,催我俩上榻安歇呢!”
张玉闻言,索性就不去点灯了,和王猛一起手拉着手往床边走去,不一会儿,两人便顺利的到了床边,王猛和张玉都轻轻的坐了下来。
王猛道:“今夜就让为夫来帮你铺床吧。”
张玉虽没有应声,但脸上却是充满了笑容的,只不过因为天黑,王猛并不能看见罢了。
王猛没有听到张玉的回答,但却感受到了张玉熟悉的动作,就当张玉是默认了,也一起动作了起来。
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用在此处也十分的恰当,不过片刻,他们便已铺好了床,此时,两人已经宽衣相偎在床上了。
张玉在王猛面前,一直都是贤惠懂礼,从来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甚至连正当的要求都很少提。
可这一次,也不知怎的,张玉轻声道:“夫君,真希望有一天你能放下那缠身的众务,无忧无虑的过下半生。”
王猛闻言,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放下,谈何容易,有些事一旦拿起,想要放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特别是现在大业未成,若是半道而殂,岂不是很可惜吗!
张玉也知道她的这个要求,王猛既不可能答应,也无法答应。现在他是大秦的首辅,天下纷争,他怎么能抽身而出呢!就算是他能,陛下又岂会让他走呢!
张玉继续道:“夫君胸怀天下,志在四方,妾身本不该这么说的,还请夫君不要往心里去,就当方才那句话是一句恼骚吧。”
王猛轻声道:“世事纷乱,让夫人不得如愿,为夫实在是抱歉。”
张玉知道,她既然已经说出了口,王猛又怎么能不往心里去呢,张玉道:“夫君快别这么说,男儿正当有志,当年要不是看夫君胸有大志,妾身也不会属意与你了!怎么说着说着就有些困了,快睡吧。”
王猛道一声“嗯”便完全躺了下去,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
在王猛躺下的时候,张玉也同时躺了下去,但却翻了个身,背对着王猛。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猛已经入睡,不时的从他的鼻子里传出呼呼的呼气声,但张玉却还睁着眼睛,一直盯着窗户,看着窗子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的颤动。
她根本无法入眠,在王猛还没有来的时候,她便准备在房里给王猛祈一夜的福,现在王猛来了,尽管她睡不着,她也要让王猛睡下,她明日可以没有精神,但王猛不能!
不过张玉躺在床上,看着那反复的窗户,终于渐渐的困了起来,她终于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可张玉的美梦刚刚开始,她便被一声鸡鸣吵醒,天快亮了,王猛也要出发了,这一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张玉轻轻的掀起被子,起身披了一件衣裳,回身坐在床边,温柔的看着王猛睡熟的样子。她只希望这一刻能够永恒,因为只有这一刻,王猛才算是完全的属于她。
不过这一刻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张玉坐下后不久,王猛也慢慢的起身了,似乎还有些迷糊的问道:“玉儿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张玉道:“每天鸡鸣声一起,便再也睡不着了。”
王猛道:“原来如此,我也该出发了。”
说着王猛便下了床,而张玉则拿着一件件衣裳,亲手为王猛穿上。
穿戴整齐后,王猛用了点早膳,便和李化,静姝两人一起骑马进了宫。
这一日,百官齐聚,大军肃列,像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王猛这个主帅前来。
王猛三人在宫外下马,徒步走进了宫门,只见在太极殿外,苻坚高坐在龙椅之上,百官肃列两旁,大军整齐的站列在台阶之下,一眼望去,军容齐整,军威赫赫!
李化和静姝留在了台阶下,王猛左手扶着剑柄,一步一步的走上去,俨然一副久经沙场的大将风范。
王猛来到苻面前,单膝跪地,行礼道:“臣王猛拜见陛下。”
苻坚抬手道:“将军请起。今日朕亲帅百官,为将军送行,祝将军所向披靡,得胜凯旋。”
王猛拱手道:“谢陛下,臣定不辱使命。”
苻坚大笑起身道:“好,将军宣布出发吧。”
王猛闻言,转身对着面前将士,大声道:“众将士听令,出征!”
随着王猛一声令下,阶下的两万将士一齐转过了身,但却没有动。
直到王猛从台阶走下,与杨安、姚苌、静姝和李化走到大军前面,骑上早已备好的五匹宝马,跨出第一步,他们身后的大军才缓缓而动。
王猛等人带着两万大军,有序的从长安大街上走过。此时长安城的百姓,大多都已经醒来,甚至已有些人走上了街头,正好看见王猛带着大军走过。
很快,大军出征的消息便传遍了长安各处,几乎数十万的百姓一时间全都涌出了大门,站在街道两侧,看着这出征的大军。
可以看到,大军队伍延绵亘长,百姓们在大街两旁,非但没有一丝害怕,反而个个好奇心十足,相互打听着这次大军的动向究竟是要到何处。
面对这无数夹道的百姓,王猛的心情不停的变动,是激动,也是感动。长安百姓今天用他们的表现,告诉王猛,他们对这样的生活十分满意。
大军约走了近两个时辰,才走到长安城门口,只见这里的百姓更加的多,而在最靠近城门处,有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她就是张玉。
张玉不知道王猛会从何处出发,会走那条街道,但她知道王猛一定会走长安南城门,所以自王猛离家之后,她便早早的朝这里赶来,等待着王猛。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王猛来了,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大军最前,走在最中央,是那么的威风凛凛,威武不凡。张玉的心里不禁涌出满满的自豪,她多想大声的告诉所有人:“你们快看,那个威武的将军就是我的夫君!”
但她没有,她要时刻保持矜持,保持形象,她知道,只有这样,王猛才会更欣赏她。王猛绝不会喜欢肤浅的女人!
静姝本来和李化并齐,走在王猛身后,一路过来,倒也十分享受这种被万人仰视,万人羡慕的感觉。所以一直不停的东张西望,不知道是想看看都有那些百姓在看,还是想要左右的百姓都看清楚她的模样。
就在静姝眼光不经意的一扫而过的时候,突然看见城门口处有个身影甚为熟悉,待仔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张玉。
于是静姝拍马走上前,在王猛耳边说道:“夫君快看,玉姐姐在城门左边看着呢!”
王猛闻言,赶紧偏过头朝那边看去,果然看见了女扮男装的张玉,就在此时,张玉也看到了王猛,两眼对视,像是在交流着无尽的话语。
不过王猛并没有因此停留,他不得不走过城门,与张玉错身而过。王猛在过城门的那一刻,便把头转了过来,不再看张玉。
他侧转过头已经是让人吃惊了,要是再回转过来,岂不是告诉将士他还有留念之意,意志不定?他决不能这么做。
张玉随着王猛向前慢慢走动,她也慢慢的移动着身子,让她可以一直看到王猛,即使是背影,她也要尽收眼底。
王猛走过城墙,身后大队人马跟了上来,渐渐的掩盖了王猛的身影,张玉也黯然的收回了垫起的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怅然若失。
王猛出了城,对杨安说道:“杨将军,以你以往出兵的经验,咱们行军速度该以多少为宜?”
杨安道:“回将军,若是急行,一日百有余里,若是慢行,一日四十里,若按平常行军之速,可一日六十至八十里。”
王猛闻言,不禁思索了起来,这长安至南阳,足有八百余里,若是急行,虽说不过五六日就可赶到,但劳师以远,士卒疲弊,到时应战恐难占上风,是为下策。
而若是慢行,则士卒易生怠慢之心,亦有所不利,并非他第一次领兵应该的表现。
王猛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我以为急行与慢行皆不可取,不如以日行八十里为速,到了时辰便埋锅造饭。”
杨安道:“一切听将军吩咐。”
王猛朝身旁的传令官道:“传令下去,大军常速前进,申时一刻安营扎寨,沿途不可扰民!”
那传令官闻言,回道:“小的领命。”
等那传令官回来的时候,王猛等人便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让后面的大军渐渐的快了起来。
大军行进了一日,早已远离了长安,在一个小村落十余里外的旷地上安营扎寨,此时的中军帐里,王猛和杨安、姚苌,还有李化、静姝围坐在一起。
王猛道:“今夜将两位将军请来,是要与两位将军商议一下到时进攻何处,不知两位将军可有什么想法?”
杨安突然道:“难道陛下未尝与将军明言吗?”
王猛倒也不掩饰,说道:“出兵之前,陛下只说要观兵荆扬,并未指定攻打何处。”
姚苌道:“末将本以为陛下已有明旨,倒是并未思索过这件事,这一时间将军突然问起,末将无能,不能为将军献计。”
姚苌本是姚襄的弟弟,也是姚弋仲的幼子,而姚弋仲与苻坚的祖父苻洪虽曾同朝为臣,但随着石赵的破灭,最终成了生死对头,都想占据关中,为此,姚襄还曾帅军与苻洪在枋头大战了一场,只是无奈战败,最终让苻健进入了关中。
在苻生在位的时候,姚襄因受晋廷排挤,率部北上关中,却被邓羌斩杀,而姚苌帅领其余部众投降,这才活了下来。
不论是从姚弋仲与苻洪为敌,还是姚襄被邓羌斩杀,姚苌与苻家可谓是有世仇,怎么会真心想为大秦效力呢!
这一点王猛看得很清楚,不是他胸襟不够宽广,不能容才,而是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与大秦之主有着世仇的人,真的能尽释前嫌,全力尽忠。
王猛心中虽然如此想,但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笑着说道:“这也怪不得姚将军,今夜既是商议,大家各抒己见就是。”
杨安不像姚苌,对大秦的事漠不关心,他虽然不知道苻坚意在何处,但既然要他出征,他总要提前准备准备的。
杨安出声道:“以末将之愚见,晋军防守燕兵,已疲于奔命,而燕秦之隙,唯南阳、南乡二郡有可乘之会。而南乡小郡,防备必松与南阳,且又与我临近,故末将以为攻南乡郡可行。”
王猛闻言,大笑道:“杨将军这可不是愚见,而是实实在在的高见,看来杨将军早就在心中盘算过了,不然不会说得如此清楚。”
杨安道:“将军谬赞了,末将愧不敢当。”
王猛指着众人面前的地图道:“杨将军何必谦虚,既然杨将军已然想过,不如在这图中说说行军路线如何选择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