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毛盛便急匆匆的进了一座官邸,向随着他一起进门的人说道:“杨将军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那人道:“杨将军现正在内室歇息,将军请随小的来。”
那人说完便快走两步,走到毛盛的前面引路。这里虽然不比长安繁华,但一城之长的官邸还是修得相当气派,要是没个熟路的人引路,想要找个人,恐怕还是要废些时间。
不过还好毛盛尽管不熟路,依然不用担心。因为他不论官职地位都是这一城县令所望而不及的,他的下属当然只有巴结奉承的份了。
毛盛随那人走过几个走廊,终于来到了内室门外。只见此时杨安身上盔甲已卸,穿着崭新的白色绸衣,躺在床上。
在床边有一人正在为杨安号脉,其神情专注,尽显着一丝不苟。另外还有两人也站在一旁,似乎是杨安的亲近之人,对其伤势十分关心。
毛盛见到杨安在里面,也顾不得通报不通报了,直接走了进去。而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毛盛。
一人见毛盛来了,迎上来道:“毛将军怎么来了,匈奴人没来吗?”
说话之人正是苻幼,毛盛道:“来倒是来了,可是却有些不对劲,故而特来与杨将军商议。”
说完,毛盛又悄声道:“杨将军伤势如何?”
苻幼道:“方才将箭头取出,抹了些金疮药,缠上了绷带。杨将军刚才本想要到城门看看,没曾想给痛得难以提步,现在正由大夫仔细诊治,我也不知到底如何。”
毛盛闻言,不禁有些不忍,他知道,若是自己将城门外的情况告诉杨安,那杨安绝不可能静下心来养伤的。
于是毛盛便对苻幼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等会儿再来吧。”
苻幼点点头示意毛盛离去,可是就在毛盛刚刚转身的时候,杨安突然道:“毛将军既然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毛盛闻言,只好回身走近床边,说道:“杨将军正在诊治,我如何好打扰。”
杨安对那大夫道:“秦大夫,烦请你先出去歇息片刻,我们要商量些事,等商量完了你再来继续为我诊治。”
秦大夫本来已诊出些端倪,听杨安这一说,似乎有些为难,说道:“将军你这伤……”
秦大夫还没说完,杨安道:“我杨安虽然比不上当年关云长,不一定敢刮骨疗毒,但是这点小伤还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先下去吧。”
那秦大夫无奈之下,也只得收起药箱,起身走了出去。
等秦大夫出了门,杨安道:“现在别无他人,毛将军要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毛盛道:“自将军进城之后,匈奴人的确紧接着便来到了同川城下,可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些匈奴人一不攻城,二不叫战,只是观望了一会儿便撤退而去,恐怕他们已发现这是诱敌之计。”
杨安闻言,突然惊起,可是又因为伤口吃痛无奈只好躺下,杨安道:“这怎么可能呢,匈奴人可是一直从马兰山追到了同川,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呢!”
苻幼道:“若是匈奴人撤去之后,固守马兰山,那咱们可就无计可施了。”
毛盛道:“要不我率军出城迎战,逼得匈奴不得不在同川与我军决战?”
杨安道:“匈奴追兵虽长途奔袭,但对其影响不大,而且敌军此时在暗,我军在明,若敌军设伏以待,将军将何以应之?”
毛盛道:“那依杨将军之意,当如何是好?”
杨安道:“我想匈奴既然派兵追击,且已追至同川城下,就绝不会就此罢手,此次撤兵必定是有什么缘故,不如四处派出哨骑,在城外五十里范围内搜寻匈奴人的踪迹,等到有了结论再议也不迟。”
毛盛道:“那我这就去安排。”
杨安闻言,正想起身相送,只见他艰难的起身下床,走到毛盛的身边,说道:“如今我有伤在身,这应对匈奴就交给毛将军一人了。”
毛盛扶着杨安,说道:“将军安心养伤,毛盛定为将军报仇。”
说着,毛盛又将杨安给扶回榻上,才转身离去。
毛盛走了,苻幼对房里另一人道:“冯县令,还请你叫人将秦大夫带来。”
冯县令道:“下官这就去。”
说着那冯县令便自己走出了房门,亲自将刚才被叫出去的秦大夫给叫了回来。
那秦大夫回来替杨安仔细诊治了之后,心中已得出了结论,他不禁一声叹息道:“将军这伤本属平常箭伤,本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需敷上些金疮药,静养几日便好了,可是……”
这事关杨安的身体,杨安还是十分关心,问道:“可是什么?”
秦大夫又道:“可是将军在受伤之后,未能及时诊治,再加上一路在马背上颠簸,伤口处血流不止。而留在体内的箭头又受到挤压不断深入,已然伤到了肋骨,恐怕十日内将军不能动武。”
杨安闻言,竟有些失神了,口中喃喃道:“十日……十日之后怕是仗都要打完了。”
突然,杨安道:“秦大夫既然对病情如此清楚,定然有办法快速将伤治好,是吗?”
秦大夫道:“将军若想速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让将军多受些痛楚,不知将军可愿一试?”
杨安心想这次出征,才刚刚与匈奴人交上火,若是因为这点伤就再也上不了战场,那自己当初又何必非要请求出征呢?
杨安道:“只要能让我快速恢复,多大的痛楚都可以,秦大夫不要有顾虑,尽力施展便是。”
秦大夫道:“那便请将军宽衣。”
没一会儿,杨安便脱得身上只剩下一圈绷了。那秦大夫上前将绷带解开,然后轻轻的用手按了按杨安伤口周围的肉,只感觉那里已经有明显的肿硬,而且皮肤的颜色也变成了淡淡的紫乌色。
杨安看到伤口处这惊人的变化,问道:“秦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秦大夫道:“这是将军在颠簸之时,箭头挤压摩擦包裹着它的肉,使其坏死所造成的。只需将瘀血放出,死肉除去,再配上我特制的金疮药,这伤很快便可见好。”
杨安喜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夫施术吧。”
秦大夫道:“这剜肉之痛虽不比刮骨,可也非常人所能忍,将军还是先服下一剂麻沸汤,或可减轻些痛楚。方才我已让人去煮,想来也快好了,还请将军稍待片刻。”
杨安笑道:“秦大夫好心,我本不想不领,只是作为一军之将,要是连这点痛都受不了,如何能上阵杀敌呢,我就不喝那麻沸汤了,秦大夫尽管来,我受得住!”
秦大夫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转身打开他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一把小刀,撒上些许酒水,再将它放在油灯上烧了一会儿。
秦大夫递给杨安一张已经叠成一小块的帕子,说道:“将军要是忍不住了,可以将这个含在嘴里。”
说完,秦大夫的右手便快速而精准的将小刀往杨安伤口处送去,只见那小刀先是割开了伤口,放出淤积在里面的瘀血,然后又随着几下无比巧妙的手法,将一块块已经发黑的烂肉给割除了下来。
此时大家都盯着那伤口处看着,谁也没有注意道此时秦大夫和杨安的脸上都已经布满了汗水,一个是紧张得流汗,一个则是被那难忍的疼痛逼出来的冷汗。
终于,秦大夫将最后一点死肉除去,迅速的放下刀子,取来一个药瓶,往那鲜血直流的伤口撒上些药粉,只见那药粉刚刚撒上,没一会儿,便不再看到有鲜血流出来了。
见到伤口处不再流血,秦大夫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将药瓶放下,然后又拿出一个药瓶,再次向那伤口处撒上些粉末。
等到再次将药瓶收好,秦大夫才拿出绷带,在杨安的身上缠了几圈,秦大夫说道:“这外伤虽然治得差不多了,不过要想好得快,还是要辅以汤药才行,在下再开两剂药,将军吃了,不出三日,便可完好如初了。”
杨安道:“一定要三日才行吗?”
秦大夫道:“若将军有急事,明日便可活动,只是不能上马御敌罢了。”
杨安道:“好,能走动就好,多谢秦大夫了。”
苻幼道:“将军受这剜肉之痛,依然能神色自若,言谈不受影响,实在是让人佩服。”
杨安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殿下过誉了。”
苻幼道:“既然将军伤势已无大碍,那我就不打扰将军静养了。告辞。”
杨安道:“请殿下恕末将有伤在身,不能相送。”
苻幼也不再说什么,便转身走了出去。
苻幼出了官邸,并没有前往那冯县令给他准备的下榻别院,而是直奔城门,找毛盛去了。
毛盛对于苻幼的到来既感到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之所以意外,是因为苻幼刚刚回城,居然没有去歇息,而是来到了城楼。
之所以理所当然,是因为苻幼连丢杏城、马兰山,与这股匈奴人有难消之恨,前来关注一下也是正常。就连他自己若是处在苻幼的位置,也会作出这样的举动。
苻幼见到毛盛,直接问道:“毛将军,不知可有匈奴人的消息了?”
毛盛道:“方才派出去四路哨骑,若是匈奴人就在附近,应该不久便会有消息了吧。”
苻幼道:“哦?那我便和毛将军一同在此等候吧。”
毛盛道:“殿下何等尊贵,岂敢劳您在此等候,还请您进城歇息,一旦有了消息,末将便派人前来告知。”
苻幼道:“现在这样的情形,叫人如何能静的下心来歇息,还是在这城楼上能让人心安一些。”
毛盛闻言,知道苻幼在担心什么,他也同样担心,担心匈奴人就此离去,让他们丧失如此好的战机。
毛盛道:“既然如此,闲等无聊,殿下不如和末将一起去巡视下同川城的城防吧。”
对于毛盛的邀请,苻幼当然十分乐意,于是两人便带了两个随从,在这同川城巡查了起来。
而另一边,曹活带着大军后撤四十里之后,便派人向曹毂传信,现在那人也已到了马兰山匈奴大营,见到了曹毂。
曹毂见有人来报,以为是曹活追击得手,连忙问道:“曹将军得胜归来了?”
那人道:“回贤王,曹将军带我们一路穷追,可是秦军却一个劲的拼命逃跑,根本不与我军交战,现已逃入同川城。那同川城挡住了我军去路,曹将军特派小的前来请援攻城。”
曹毂道:“那曹将军如今在何处?”
那人道:“曹将军现在同川城外四十里处扎营待援。”
曹毂道:“好,你回去告诉曹将军,本王即刻率大军前往支援,让他在大军未到之时,不要轻举妄动。”
那人道:“小的领命。”
等那人一走,喀生突然道:“禀贤王,我们已在此浪费了太多时日,如今秦军已然落败,短时间内定然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如暂且先不要去管同川,等回军北上,拿下贾雍之后,再大举南下,才是上策。”
曹毂道:“可是如今信使已去,不可使曹将军孤军犯险,况且本王岂能失信于人,还是等同川定后再说吧。”
喀生闻言,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丢了这次机会,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变故!
喀生见建言不用,也只好不再多言,专心做好他该做的事,希望他所担忧的不再到来罢了。
就在曹毂整顿大军,准备前去与曹活汇合的时候,毛盛派出去的哨骑终于回来了,毛盛问道:“你们此行可曾发现匈奴人的踪迹。”
一人道:“回将军,我等奉命出城侦查,顺着那匈奴人撤军的马蹄印寻去,发现匈奴大军就驻扎在城外四十里处的一个旷野上。见那营帐数量,我等大约估计匈奴人约有五千以上,但似不足一万。”
毛盛道:“好,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苻幼道:“这股匈奴人驻扎城外是什么意思?”
毛盛道:“他们大概是想将同川城也给端了吧。可是他哪里想得到同川城里足足有一万五千多兵马,只要他敢来,就要让他没有回头路。”
苻幼突然笑道:“若真是那样,就可以一雪前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