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逃过了一劫。
西边落阳余辉依旧亮眼灿烂,将那一片天际染得如同彩色画布,粉橙、艳红、淡绿,或浓或淡,美到炫目。
这样的落日景色也许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天,无论文人墨客还是普通百姓,都忘不了它。
称赞、修辞、描绘、落笔、功成,一首好诗就像一个母亲,怀胎、孕育、十月、生子、成长。
诗句流传千古,枭雄落马无声。
谁曾记得,这处巨石乱山下,尘埃落定前,一度快被埋葬的才情绝艳的人呢?
夕阳半遮面,在地面上斜斜拖出姿态诡异的影子。
身姿窈窕却僵硬,左边半截手臂和小腿已经不见,凌乱狼狈的发丝衣服上有不少碎石尘土,每挪动一下全身上下都清晰传出骨骼碰撞的咯吱声,声声渗人。可知她是经历过了多么可怕的事件。
恐惧?害怕?痛苦?不。
失去了手臂和腿,周身各处大大小小的骨折,断骨摩擦打架声声,她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只是弯腰抱起一个人来,跌跌撞撞且吃力地往前走。
不往人烟去。
天地渐渐陷入黑暗,一点凉意纷飞,扬起她身体散发的淡粉雾气,吹冷了她怀中人惨白容颜。
地狱门前挣扎,他华丽奢靡的衣袍沾了灰破了口,平日懒懒挂着笑意的唇边血痕凝固,与苍白的脸色和唇色形成强烈对比,艳丽惊心。
救人一瞬,他本能逃出巨石范围,却被羽翅狠狠拍回,那一下,差点断了他的性命,拍散他的生机。
强弩之末,他的身体损伤太过,功力将散。刹那呼唤毒人脱困,处在巨石偏外围,他却……犹豫了。
半跪天地间,他低低地笑,为那从未出现在脑海中的字眼。
不曾想过长寿,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练毒功时垂死挣扎,每一次进阶一番折磨,自己的身体早已经腐败。冒险一次次救她,对想过带她一起渡忘川的自己,也是一种讽刺罢。
而今,是否就这般,葬在山石下……
似乎,很适合……他。
思绪万千只不过瞬间,身周石块堆积越来越多,再拖下去迟早要被困死。接到命令还在不苟执行的毒人猛地抬起手臂,尖锐石块边缘划破衣衫皮肤,毒血喷洒半空,血液触上石面,腐蚀的滋滋声一片。
随后,毒人扯起他,石块飞溅,嶙峋尖锋割碎护着他的身躯。
毫无犹疑地带他冲出落石范围,一块大石却突然砸下,毒人毁掉了腿,腐蚀石面,减低伤害,石块覆盖了因为失血过多降低了行动力的毒人,他耗尽了力气,陷入昏迷状态……
直至现在。
逃离,往偏僻的地方逃,不论是狼狈还是垂死,他都不会让敌人掌握。
……
新雪一夜,林中光秃树木薄雪压着枝头,地面亦是白茫一片,稀松点缀的颜色除了野生常青树再寻不到其它。
但若是仔细看,你会发现,有些许白色和亮银色在穿梭闪动。
灵巧娇小的姿态,高高竖起的绒耳,晶亮警惕四处张望的红色眼睛,它们是……雪兔。
一只兔儿窜至一颗树下,可爱的动动耳朵,原地跳了两下后又窜到别处去。
在它之后,一只又一只的兔儿跳出,离开,它们有规律地围绕着不大不小的范围活动,脖颈上打着漂亮蝴蝶结的萌物们蹦跑间银色丝带飘飘,绝不偏离。
静谧,带着诡异。
不过,这样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
“姐姐姐姐,这里这里!”稚嫩的童音响起,一名穿着青色棉袍的孩童忽然出现在刚才兔儿们停留过的树下。
“啊,是冬青。”孩童睁着乌溜溜大眼睛仰头在树枝间寻找许久,才瞧见一抹难以发现的暗色。
不等懒虫姐姐挪碎步过来,矮小圆润的身子敏捷地窜上树,摘下团状东西再稳稳落地。
连一根树枝都没有颤动,上头薄雪依旧。
可见这孩子轻功了得。
“我说肜吵吵,一大早那么精神真的没问题么。”慢悠悠的步调随着声音近了,打着呵欠依靠着树干,懒洋洋的女声徐徐道:“在外头的时候不要太大声,尤其你长的......可爱纯美,很好的男胚子,等哪天被发现,抓走买进小官馆里姐姐可不救你。”
“肜儿有好好练功的,才不怕呢。”孩童回头对姐姐亮了亮刚到手的冬青,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小竹篮。
“外头人们的手段可不止武力。”女声清脆,微微严肃。“自大不可得,因为它会让你看不清敌人和友人的真实目的。出现在你身旁的熟人、陌生人,能够分辨加以信任别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同时,防人之心不可无。”
仔细听着,孩童乖巧的点头,“肜儿记住了。”
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姐姐的话,但是只要是姐姐说的,他都记着。
因为他的姐姐,是世界上最疼爱他的唯一的亲人。
纤弱素手抬起,拍了拍他的大脑袋。
她知道这样的话对一个三岁孩子来说太过深奥难懂,但是,肜儿必须快些成长。
毕竟所有的一切已经悄然开始,她却连最后一个筹码都还未拿到手。
筹码呵……
没骨头似的靠回树上,她看着小鬼头活力十足地跟着兔儿们四处乱窜,慵懒深瞳里敛起的神色渐渐深沉,无人能懂。
天边微亮。
一片片耀目光芒洒下,唤醒生机,亦点亮世间所有生命之灯。
雪轻融,风也染上丝丝暖意。
抬首注视似不畏烈芒,定睛望着刺目太阳不挪的少女身裹白色狐裘,裘衣微宽,把身材娇小玲珑的她整个包在里头,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
阳光里,她五官绝美,立在林间仿若立于万丈之巅,矗立姿态微斜,背脊是笔直的。雍容自如,上好绸缎般的墨发披肩而下,直达腰际,几丝凌乱却不损她宁静悠然的气质。
这是个绝美的天之娇儿。
离她不远的小人儿亦是,穿着青色袍子,用最简单的和田玉束腰绾发,蹦蹦跳跳间身上仍整齐无乱,个头小小却掩不住那满身尊贵。
大只的叫尹吟,小只叫尹木肜。
“咦,姐姐。”小只突然停下蹦哒,在不远处伸着脖子打量覆着雪的地面,一边出声唤。
“嗯?”她应,没动身子。
“这里好像有点奇怪。”左看看右看看,尹木肜扬着声音报告。
奇怪?荒山野岭的除了树杈还是树杈,能有什么奇怪的?
没什么兴致地瞥了小家伙所处的位置一眼,雪色一片毫无异状,只是小鬼站的两米远的地方有个挺高的......?石头?土块?尹吟眯起眼。
“肜吵吵。”
“啊?”尹木肜扭过头来,黑漆漆的大眼睛闪亮着光彩,看着她。
那是好奇探索的眼神,即使在这样的荒僻的没人居住的山林里,自己一个人在前方,四周苍凉,小小的五岁孩子也毫无畏惧。
尹吟微微一笑,轻声道:“面对未知的事物人都会本能地觉得害怕,因为一无所知。”
尹木肜眨眨眼睛,黑浓的漂亮睫羽扑闪几下,姐姐的话是教育他、认同他。他高兴地拍拍小手,脚尖轻点,以一种飘忽诡异的轻功靠近了他认为最奇怪的地方。
先是在一米外绕着那个比他矮一点的“石头”转了两圈,但是昨晚和今早的雪下的太大,把它和周围遮盖得一点痕迹都不露,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尹木肜的小爪子挥挥,示意围在刚才他站的位置上的雪兔们不要过来,自己则是踩着轻功,倏地凑过去,一脚踹上。
人小力道不小,顿时,积雪颤颤,悉悉索索地滑落下来,露出下面一角,模模糊糊的黑色。
尹吟看着,皱了下眉头。
那丝丝缕缕的,头发?
她大步上前,迈出的步伐看似慵懒缓慢,却在眨眼间出现在尹木肜身边,垂眸,弯腰伸出手,扯住那东西的一角,一把掀开。
刚到半空,她手一顿,放小了力道,扔到一旁。
尹木肜定睛一看,“咦?是个人?”
可不是,仰躺着被扔在雪地里的,衣衫破烂,手脚不全,面色僵硬如死的,女人?
大眼睛又转回来,发现,那里还有一个人。
和女人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死人似的。
睡在冰天雪地里,没有知觉的,可不就是死人么?
尹木肜抓抓脑袋:“姐姐,他们是被人杀了扔在这里的吗?”
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尹吟蹲下身去,习惯性地去探鼻息,一点也无。
抿了下嘴唇,上上下下把这人打量了个遍,她忽然伸出素手,拎住一点衣角,撕拉——
外衣加内袍的碎片落下来,露出雪白精壮的胸膛。
尹吟挑了挑眉甩掉撕下来的布料,视线里一抹锁骨弧度优美,平坦漂亮的肌骨细腻,不输给任何绝色女子的皮肤身段,眼神往下滑一点,两点殷虹粉粉的......在破布下遮掩不住的半露,那颜色在胸口一条晶红下衬得格外煽情挑逗。
Wowu。
扬眉赞叹一声,虽然还没看到下半身,不过这身体的主人的容貌绝对不会输给身材的吧。
被激起一点兴致,她抬起手,还没干什么,身边的小萝卜头说:“姐姐,猥亵死人是不对的。”
尹吟:“......”
“我像是在猥亵人家?”扭头看自家弟弟,她颇为无辜的眨眼。
本姑娘绝色倾城,好比一朵洁白洁白的莲花儿,别人家帅哥想让我摸都不敢吱声,怕污染了我的出尘纯洁......
某小只一点不客气地打断她一肚子的自我称赞:“不经过人家同意就撕别人衣服就是猥亵。”这是姐姐前几天在大街上看见有男调戏妇女的时候说的。
“喔~”
尹吟学他平时的口气乖巧地应一声,然后转过头去,轻声又害羞地问:“帅哥,我可以撕你裤子吗?”
尹木肜:“......”
姐姐!节操被你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