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南郑侯夫人霍的站起来,瞪着蓉四奶奶。
“侯爷看上了赵九姑娘?那个九姑娘?!”南郑侯夫人美丽精致的脸又一次难以控制的扭曲了,扭曲的显得几分狰狞,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然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边缘了。
他看上谁都不会让她这样恼怒,为什么偏偏是那个赵九姑娘?那个赵九姑娘!
“就是那个九姑娘。”蓉四奶奶说:“我先前找侯爷跟前伺候的人打听过了,昨日江城县县令赶过来给侯爷请安,因那边极为要紧,侯爷接见了他,后来还出去了,就是在外头的时候,碰到了赵九姑娘。”
“其实倒不是她赶着去的,赵九姑娘跟安郡王走在一起,让侯爷碰见的。”她轻声说:“侯爷只见了一面,就赶着人去打听姑娘是谁了。”
连蓉四奶奶都觉得太巧合了,所以去打听了一回。
南郑侯夫人手里还紧紧的捏着刚才喝茶的精致的茶盅,看起来如果南郑侯在她面前,她就能把这个茶盅子向南郑侯砸过去。
不过蓉四奶奶已经在他们家出入好几年了,她是南郑侯夫人的表妹,也是密友,她很清楚,就是南郑侯真的在这里,南郑侯夫人也不能砸他一茶盅。
南郑侯夫人就是再恼,再愤怒,把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光,她也不敢对南郑侯怎么样,甚至她还得照着南郑侯的吩咐,去把赵九姑娘给他请来。
蓉四奶奶虽然在她面前做小伏低,有时候也难免心有不忿,可这种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有一点同情可怜她了,同时又有一点微妙的幸灾乐祸的心情,不过脸上当然不会表现出来,能表现出来的都是恰到好处的表情。
南郑侯夫人才被赵家九姑娘不放在眼里的举动气的要命,满心里都想着等着京城的回信来了,或者邸报上的消息来了,要怎么叫赵家好看,叫赵九姑娘好看,没想到先等来的,却是南郑侯看上了赵九姑娘!
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凭南郑侯的脾气和行事的习惯,不仅意味着南郑侯夫人根本就等不到京城来的消息,现在就要向赵九姑娘低头,去请赵九姑娘过府,还很有另外一种可能。
要是赵九姑娘愿意,那南郑侯多半会保下赵家,博美人的欢心的,那对于南郑侯夫人,那就是又一巴掌打在脸上了。
锦城这么大,这么多美貌的小姑娘,还有这么多愿意把美貌的小姑娘送给南郑侯的人家,为什么侯爷偏偏看中了赵九姑娘?
这也真是太巧了。
蓉四奶奶心中这样想,嘴里却还是劝道:“姐姐也不用恼,我瞧着那赵九姑娘不是个随和性子,孤拐的厉害,不见得能遂了侯爷的意。回头惹恼了侯爷,越发有她的好看呢。”
不过就是不会遂了南郑侯的意,可南郑侯夫人现在就要不遂意了,她尽力的平静了一下,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侯爷的意思是什么?”
在这样的事情上,南郑侯向来不太亲自跟自己夫人说的,这种时候,蓉四奶奶这样的身份就很好用了,蓉四奶奶其实也轻车熟路的不止一次了,她说:“也没有什么,侯爷说身子略有不适,听闻赵九姑娘是神医,是以请赵九姑娘来看一看。”
蓉四奶奶停了一下,才有点为难的说:“侯爷的意思,务必要请了来,且不能无礼。”
‘哗啦’一声,条桌上精美的陈设瓷器被扫到了地下,南郑侯夫人燕氏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蓉四奶奶退了两步,没有说话,等着她自己平静下来。
既然侯爷是这个意思,那么侯夫人就是把房子也烧了,那也得有礼的请赵九姑娘来。
“那就去请!”等了许久,终究还是像蓉四奶奶预计的那样,南郑侯夫人牙缝里迸出来这样几个字。
“是。”蓉四奶奶连忙答,南郑侯夫人又说:“拿我的名帖去赵家请。”
她终究还是说了这句。
这南郑侯夫人不就是一个腹泻吗?听说请了大夫,定然是治好了才对。赵如意看着桌子上的名帖,随手就丢开了。
这是单独下给赵如意的帖子,请她去看病。
赵如意对赵二夫人打发来的丫鬟茉莉说:“你与二伯娘说,我这里有事,没空去,且我原本不是挂牌行医的大夫,比不得正经大夫,只怕耽搁了侯夫人,就这样回复了侯夫人罢。”
赵二夫人咋舌,若说得罪侯夫人,又不肯赔罪,她还明白一点脉络,现在的侯夫人和赵如意她都看不懂了,侯夫人怎么会突然送上名帖来请赵如意?
这赔罪是不用了吗?
且这明明是就坡下驴的事儿,为什么九姑娘还是回绝了呢?不过赵二夫人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来龙去脉呢。
不过她终究还是有这样一点好处,虽然觉得挺匪夷所思的,而且觉得赵如意不肯去见侯夫人,错过这个缓和矛盾的机会很可惜,但她并没有自持自己是伯娘,是当家夫人,就大包大揽的应承下来,她只是一边叹息,一边吩咐丫鬟:“照着九姑娘这话回了吧。”
赵如意的回绝,连蓉四奶奶都意外,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了,真的连京城里那些顶级的贵胄人家,都没有这等风骨的姑娘了,这下子,南郑侯夫人是真的难收场了。
虽然南郑侯夫人不好,对她其实没有什么好处,可她还是很有点忍不住那种幸灾乐祸的想法。
南郑侯夫人就更意外了:“她竟然敢……她怎么敢?”
她已经送了自己的名帖去请这位赵九姑娘了,在这种时候,对于南郑侯夫人来说,就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人回绝的一天,她以为,不管这姑娘是神医也好,搭上了安郡王也罢,她的身份也不过如此,地位也不过如此,她怎么会回绝她的邀请?
她作为一个侯夫人,正儿八经的拿着名帖的邀请?
她甚至在早前,还特别打发了人去赵家威胁过,赵家应该很清楚他们蒋家在刑部的能量,他们明明应该得了这消息就赶紧扑上来的,这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可是不管南郑侯夫人怎么想,赵九姑娘回绝了就是回绝了,这让她开始觉得着急了,南郑侯的脾气性子她自然很清楚,南郑侯夫人踌躇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说:“预备轿子,我亲自去赵家!”
她不能不去,她不能不低头。
蓉四奶奶连忙应了一声,打发了跟前一个丫头出去吩咐了。她一边亲自带着丫鬟伺候南郑侯夫人梳妆换衣服,一边轻声道:“姐姐这回去,是为了侯爷的事,只怕还得和缓着点儿。”
她窥看了一下南郑侯夫人的面色,见她脸上虽然沉的水一般,但还算得上平稳,才又说:“依我看,那位赵九姑娘是个孤拐性子,年纪又小,哪里懂事呢?有点儿看病的本事,就当自己了不得了,原本是不必理会的,只偏侯爷……侯爷那脾气,姐姐没有不知道的,何必惹的侯爷不喜欢呢?”
南郑侯夫人一动不动的坐着,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不过蓉四奶奶心中有数,又低声道:“侯爷那脾气,能新鲜多久?姐姐只管顺了侯爷的意,把人哄了来,侯爷喜欢了,还不是念姐姐的好?过些日子,也就撂开手了,到时候要怎么着她,还不是随姐姐的意不是?如今就是为着侯爷,委屈一回,也是姐姐贤德啊。”
这蓉四奶奶当然不愿意南郑侯夫人得罪了南郑侯,南郑侯夫人一家不好了,她又有什么好处?如今她在家里婆婆和丈夫跟前有体面,婆母不敢随意拿捏她,还不是因着她能在南郑侯夫人跟前伺候说话?
南郑侯夫人的亲自来访,让赵家人非常意外,赵二夫人亲自到二门上去接,一路送到大厅去见赵老夫人,就是赵老夫人,都要在门外的台阶上迎。
南郑侯夫人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可是再不好看,她也不能发作,她只是没有耐心和闲心与赵家人客气,她只是说:“不知道九姑娘在哪里,我今儿是特特的来请九姑娘的大驾的。”
赵老夫人还是那八风不动的菩萨样儿端坐着,听了这话客气道:“侯夫人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来吩咐一声,哪里当得起侯夫人亲自来呢。”
简直就好像她根本不知道南郑侯夫人送了名帖来请赵如意,却被赵如意回绝了似的。
南郑侯夫人都觉得火气有点突突的上跳了,可她终于只得按捺住火气,说:“侯爷身子原就不大好,这几年得圣上看重,又很往外头去了些时日,越发就差了,在京城的时候,太后娘娘也常打发御医来替侯爷看着调养,就是外头的大夫,有那等有本事有专精的,也是常赏了来看看,只是偏还是不好,这一回出来,太后娘娘原嘱咐过,锦城是大地方,说不得有那等有本事的神医,不妨请了看一看。”
南郑侯在太后娘娘心里是个什么地位,南郑侯夫人当然清楚的很,嘴里提了两回太后娘娘了,她自己倒是心平气和了一点,又道:“我来锦城就听说了赵九姑娘的大名了,这才打发人上门来请,偏九姑娘谦逊,不好来,说不得我自己来一回,亲自请九姑娘,也显得我诚心。不论治得好治不好,九姑娘肯去看一看就是给我们家面子了。”
这真的有点古怪了,赵二夫人这样的人坐在一边听着都觉得古怪,这位侯夫人前倨后恭,非要九姑娘上门去,莫非那位南郑侯真得了什么要紧的病症了不成?南郑侯可是京城里的红人儿,又在刑部有人,若是九姑娘去治好了南郑侯,那岂不是大老爷就有救了?
南郑侯夫人接着又说:“前儿大老爷的事,我们侯爷知道了也觉得这拟刑太严了些,已经写了信送回京城请人斡旋了,说不得回头就有好消息呢。”
南郑侯夫人简直一下一下的打着自己的脸,把自己以前说过的那些话都打回去,赵老夫人垂着眼睛听了,才说:“侯夫人亲自来请九姑娘,实在当不起,不过九姑娘能不能去,这个还得问九姑娘自己。”
说着就问跟前人:“去请九姑娘了么?”
黄嬷嬷忙躬身道:“已经打发人去请了。”
既然老太太打发人来请了,赵如意还是给面子的来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安郡王嘴里蠢蠢的南郑侯夫人,南郑侯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把她的脸面扒下来踩在脚下的赵九姑娘。
这一个花儿般美貌的姑娘,可是南郑侯夫人指尖尖尖的指甲用力的抵着掌心,才能让自己不上前去给她一个巴掌。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南郑侯夫人不仅不能对赵九姑娘做什么,她还得赔笑脸,又把先前的话说了一通。
搬了太后娘娘出来,无疑就是要恩威并施的意思了,赵如意大眼睛亮闪闪的听着,听完了很爽快的说:“侯夫人的意思我知道了,侯爷的病是挺严重的,我知道。”
她记着安郡王跟她说的话,不要去见南郑侯,所以她当然不会去见。
她一向是很听人劝的,所以她开始都没想来见这个侯夫人。
不过她又想起来安郡王的麻烦,于是她就觉得这个送上门来的侯夫人提的要求还真是刚刚好。
赵如意爽快的叫南郑侯夫人都愣了一下,她来请赵如意看病当然是托词,南郑侯在京城,每十天就有太后赏的御医来请平安脉的,情况了如指掌,就是偶尔有点小病,那定然没有大病,不然怎么会出京来呢,她不由的疑问:“赵九姑娘还没去给侯爷诊病呢,怎么就能说侯爷病的很严重呢?”
赵如意说:“侯夫人既然知道我会医术,难道没听她们说我是怎么看病的吗?她们没给你说我只要看一看就知道谁有病没病,是个什么病吗?我昨天在外头恰巧和侯爷走了个对脸儿,我就看了一眼,自然知道他什么病了。”
南郑侯夫人是务必要把赵如意请回去的,心中虽是惊疑,却有点正中下怀的说:“那果然是来对了,就请九姑娘去为侯爷诊治罢。”
赵如意一脸的神棍样子,很认真的说:“侯爷的病,看病是看不好的,全天下的大夫去看,那也没用,侯爷这是水土不服,到了西南这一带就要得病,回京城去就不药而愈,完全不用看大夫。”
赵如意忽悠起人来,尤其是这个居然派兵来抓她的南郑侯夫人来,简直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不把她打出去,已经算是她赵如意克制的很了。
南郑侯夫人直瞪着赵如意,过了一会儿才觉得赵如意这话实在是意有所指:“九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肯去给侯爷诊治吗?”
“我都说明白了,看也没有用,侯爷早一天回京早一天好,留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就发作了!”赵如意一脸诚恳。
这个侯夫人果然是有点蠢蠢的,赵如意想,看来安郡王看人还挺明白的,他又不可能常常见到这位南郑侯夫人,不常见都能看出来,可见这人眼睛有毒。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给对方下了同样的定义了。
赵如意想到安郡王说的那话,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就带了一点笑影子出来,这位王爷其实见事那么明白,偏偏常常要做出不明白的样子来,装傻装的那么纯熟,看来在京城里那个横着走的安郡王,也不是真的能那么横着走。
这样一想,前日他那么纨绔的对上南郑侯,就觉得很有趣了。
赵如意乐的抿起了嘴来,落在南郑侯夫人眼里,就还是觉得赵如意是在推脱,不肯去。
她什么时候对着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姑娘这样好声好气的恳求过了?可对方还不肯领情,南郑侯夫人心中的火气突突的往上冒,实在是按都按不住。
蓉四奶奶在一边看着,她很精熟南郑侯夫人的脾气,当然知道她的火气这会儿在往上冒了,连忙拉一拉她的袖子,开口道:“九姑娘好医术,侯夫人自是相信九姑娘所言的。不过还是请九姑娘拨冗去看一看,为侯爷诊一诊脉,自是更稳妥些不是?就是要回京,太后她老人家问起来,也才好回话呢。”
换一个人说话,还是张口太后娘娘闭口太后娘娘的,赵如意先前肯给她们好脸色,那还是为了想替安郡王忽悠人,这会儿就越发烦了,这侯夫人做了那些事,还真有脸上门来坐着?
好脾气的赵如意说:“诊脉也是这个说法,你们不信,只管等着看罢。”
这倒真叫南郑侯夫人和蓉四奶奶都有点惊疑不定了,赵如意的神技本来就很神,再经过口口相传,难免添油加醋的,就更神了一分,之所以是一分,那是因为太神了,不太有添油加醋的余地了。
那蓉四奶奶还试图劝道:“九姑娘,还是……”
赵如意打断她:“不去,你们还叫禁卫军来抓我呗。”
正在这个时候,有个穿着葱绿坎肩的小丫头撒腿就跑上了大厅了,叫到:“老太太,二夫人!”
赵二夫人正要出声呵斥,那小丫头喊道:“咱们大老爷免职开释,命二老爷袭爵了!”
“嘎?”二夫人呵斥的那一声因为这个消息来不及收回来,又急着要问话,就很古怪的变了一个调。